如此又是月余,關朗忙著做味精、賣味精,幾乎不見人影。每次回來都行色匆匆,但再忙都不忘替康月和天賜帶回一些精巧的禮物,吃的,穿的,用的,玩的都有。不知不覺,康月又多了一個木匣子,特意用來裝各種玩意兒,看著風車、布娃娃、空竹等玩具,康月哭笑不得,但心中又有點淡淡的甜蜜,她常常忘了自己只有十一歲,看到關朗那張俊臉,總是忘了這可是他名義上的叔。
怎么辦?對于異性之間的感情,兩輩子加起來都只體會過同學、同事情誼的她實在分不清楚自己見到關朗那種莫名的喜悅與歡愉是何種情感。不過,看著這一大匣子玩具,康月立即就認定了——這就是傳說中的父愛,嗯,父輩對小輩的愛。所以,她決定了,看在關朗是第一個對她這么好的異性的份上,這出戲,讓關朗繼續當男一,至于她,就不做女一了,還是做劇本大神吧!她一定要給朗叔找個絕配女一!
因為這種美麗的誤解,康月在往后很多年間都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關朗的種種照顧,這也讓關朗十分后悔——只因為每次康月問他“朗叔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時,他總是回答“我是你叔叔啊”……
韓氏知道趙河洲回來之后,就吩咐康月和天賜不用過去日日請安,專心讀書就是。她那邊,有郭氏和韓茵蘭陪著,不會冷清。
都過去了近一月,韓茵蘭才只見過關朗一回,想故技重施花園偶遇,可惜關朗回來都是晚上。借著描花樣想進云霽院去等著,守門的竟然說莊主吩咐,除了他親口應允的人,其余人今后一律不得進入。
每日里打扮得干干凈凈,表現得乖巧可人,替韓氏端茶送水,揉肩敲腿,表面上溫柔恭順,其實她內心很是煩躁。
這一日回到客來居,她終于問郭氏:“母親,你說表哥到底在忙什么?整日里不見人影。”
郭氏見自己女兒羞羞答答但眼底卻是藏不住的思念,年前剛來時那個念頭又慢慢浮上心頭。放下茶盞,她問:“蘭兒,你是不是喜歡你表哥?”
被母親一語道破心事,韓茵蘭頓時臉若紅霞,看著清雅怡然的女兒瞬間變得嬌艷動人,郭氏滿意地拍著韓茵蘭的手背說:“別羞,在我面前有什么好難為情的。老實說啊,剛來山莊那會兒,我的確起過讓你嫁給朗哥兒的心思。”
轉了幾個彎,韓茵蘭才聽出母親的意思,她有些急了:“那,那現在呢?”
“現在,我還得相看相看。”
韓茵蘭晶亮的眸子倏地黯淡了,郭氏嘆了口氣,接著說:“你別急。你不妨跟表哥多接觸接觸,待你們兩個人熟了,他發現你的好,由他提出這婚事,你嫁過來才有臉面。”
韓茵蘭滿心喜悅,點了點頭,輕柔但堅定地說:“多謝母親。女兒省得了。”
“嗯,我的蘭兒天生麗質,一直又是個聰明的。你表哥他忙,你可以替他繡個荷包,燉個湯水什么的,給我們院子那小丫頭使點銀子,叫她去前院盯著,他一回來你就帶上東西過去。一次兩次之后,那院里的人跟你熟悉了,就不會再攔著你了。”
韓茵蘭激動得捏緊了手中的帕子,恨不得立即就去,郭氏也舒展開了眉頭,眼光有些飄遠……
這一日,趙夫子已經講到了《三國志》,用了大半天訴說對諸葛亮的傾慕,接過天賜遞過去的茶,又用剩下的半天指責批評了司馬懿,然后,又叫兩人背了兩首曹植的詩,其中一首,就是著名的《七步詩》。
“賜兒,你且說說看,‘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何解?”
天賜眨了眨他水葡萄似的眼睛,清清楚楚地說:“就是說這個寫詩的哥哥和另一個哥哥是兄弟,叫那個哥哥不要殺他。”
趙河洲滿意地點頭:“不錯不錯!所以說,那個曹丕,實乃大兇大惡之人,容不下任何一個對自己的王位有威脅之人,在司馬懿這等奸佞小人的慫恿下更甚。賜兒長大,須保持一顆良善之心,不可起這等害人之意。”
往日里,趙河洲若是說了什么,出聲反駁的都是康月,但今日,出乎意料的,天賜接口說:“可是,夫子你前日剛說過,那個曹丕哥哥的父親很不喜歡他,總是懷疑他,他很偏心那個曹植哥哥,他一定很不開心才會要殺了曹植哥哥的。而且,你說的那個司馬懿,他對別人是不好,但對曹丕哥哥很忠心啊!”
趙河洲聞言一驚,看著這個糯米團子般的孩子一本正經地跟自己討論關于殺人該不該這種問題,而且居然還讓他覺得有幾分道理,他不由大笑出聲:“好好好!虧前幾日你那朗叔還說這天賜不聲不響的,對誰都一副好說話的樣子,性子瞧著十分綿軟,日后恐被人欺負了去。叫我減少些讀書習字,多留時間讓你去練武。我看他是白擔心了!”
“嗯!賜兒會好好讀書,也會好好練武的!賜兒還要當村長,保護姐姐!”天賜做了一個康月常做的加油的動作,大聲說到。
“村長?”康月沒等趙河洲發問,就對他行了個禮拉著天賜跑了。天哪!上次關朗被抓,天賜問康月“朗叔去哪兒了?”康月回答他“朗叔被官府叫去了”,天賜一個勁兒追問“朗叔怎樣才可以回來”,康月回答他的是“要那個大官肯放人”,天賜繼續問“大官是誰”,康月三言兩語說不清,就回了一句“就像羊村的村長”。
從此,“村長”就變成了天賜心中神一樣的存在。
關朗回來后,他也漸漸查出這事有關福清父子的手筆,康月知道后,心里十分不爽,那段日子給天賜講喜羊羊的時候,把相親相愛的羊村小羊們講成了勾心斗角的主兒,當天賜一臉萌憨地問“暖羊羊為什么要教沸羊羊說謊?”“為什么懶羊羊總是哭?他的腳明明是自己摔去的,為什么說是喜羊羊推的?”這些問題時,康月隨口就答:“因為小羊們都想當村長!只要當了村長,整個羊村的人就得聽他的了。”
康月此時還不知道,她“宮斗版”的喜羊羊故事,不僅僅悄悄改變著天賜的三觀,還對這位未來的大越中興之主產生了怎樣深遠的影響。
還沒到云霽院,就在抄手游廊上碰到了韓茵蘭主仆。柳枝手上捧著一個精致的木盤,上面蓋著一塊白絲巾,不知放著什么。
見到康月兩人,韓茵蘭柔柔地笑開:“月兒,賜兒,下學了?正好,一塊走,你們朗叔剛回來。”
康月有些驚奇,往日關朗回來總是她第一個知道的,今天卻從韓茵蘭口中聽到,說不出的怪異。
這種怪異在康月看韓茵蘭見到關朗時突然變紅的臉頰,以及那愈發溫柔甜膩的聲音時上升到了一個制高點,直到韓茵蘭從柳枝手中那個被白絲巾覆蓋的托盤中取出一個荷包交給關朗時,突然就變成了了然——粉面含春,脈脈含情,欲語還休,這韓茵蘭,絕對是看上她朗叔了!
怎么辦?難道韓茵蘭要成為這場穿越戲的女一?自從認清自己就是個女童,似乎做不了那個跟男一關朗相配的女一之后,康月不止一次地幻想過要找個怎樣的女一來配關朗。貌若天仙,蘭心蕙質,溫婉賢惠……這些當然是標配,但是,這個韓茵蘭,容貌勉強合格,但這性子嗎,總覺得太過溫柔小意,要知道康月最不喜的就是白蓮花。
關朗早就把注意力放在那個一身粉色衣裙的女孩身上,見她一雙瀲滟生波的大眼咕嚕嚕打轉,在自己和韓茵蘭身上來回,然后定在自己捏著的那個荷包上,眼底居然有些不悅。這份不悅讓關朗很是愉悅,他把荷包輕輕放回托盤,對韓茵蘭說:“謝過表妹,不過女子針線,最好不要送給外人,以免落人口實。”
韓茵蘭嫣紅的雙頰一下褪去了顏色,急急說到:“你是我表哥,怎么會是外人?”
“五服都不是,怎會不是外人?表妹請回吧,我跟月兒和賜兒還有事。”說完,就拉起康月步出了大廳。
康月左手被關朗溫熱的大手包著,右手拉著天賜軟綿綿的小手,一邊走一邊回頭看,見到韓茵蘭泫然欲泣的樣子,沒來由地松了一口氣,幸好幸好,朗叔沒有看上她!這個女一號,她真的不喜歡啊!
關朗用空著的另一只手把康月的頭輕輕扳回來:“小心看路。”
康月嘿嘿幾聲,不由心情大好,把自己的腦袋往關朗胸前靠,還蹭了蹭,這個親昵的動作大大取悅了關朗,示意海福把天賜拉到一邊,然后一把抱起了康月:“來,讓朗叔掂掂,月兒重了沒?”
突然毫無防備地被抱起,雖然這個清冽溫暖的懷抱康月喜歡極了,但她還是驚叫出聲,女孩甜軟的嬌呼和男人低沉的笑聲混在一起,惹得山莊的下人們都駐足觀望,也讓留在原處的韓茵蘭紅了眼睛:同樣都是外人,她這個表哥的態度為何差別這么大呢?
關朗這次,給康月和天賜帶回一只鸚鵡,羽色鮮艷,活蹦亂跳,被高高關在廊下。關朗抱著康月,這個高度剛剛能清楚看到它。
關朗空出一只手撥了撥鸚鵡,鸚鵡便上躥下跳,大呼小叫:“月兒好!月兒好!”
康月樂了:“它還知道我的名字啊!”
眼前的女孩春花般的笑靨讓關朗更來勁,從一位小廝手中接過一枚堅果,繼續逗鸚鵡:“說月姑娘來了!”
“月姑娘來了!月姑娘來了!”
一大一小跟一只鸚鵡玩得好歡,可憐沒有人管那個更小的,頭抬得脖子都酸了,還是只看到一個鳥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