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一邊罵自己是白癡,一邊上了11樓露臺。
“你確定是11樓?”當川頁爪把和平飯店11樓這個地址告訴小野的時候,她再三確認,她知道那是個露臺。
“那必須的。”川頁爪說得十分肯定、嘚瑟。
只可惜,川頁爪當時露得太多,小野實在不好意思盯著他的眼睛。
果然,小野剛上露臺便后悔了。三四百平米的大露臺空空蕩蕩,除了刺骨的寒風,連個鬼都沒有。
可既然騙了三個服務生小哥哥、歷經千辛萬苦才上來了,而且雕花鐵門很貼心地恰好沒上鎖,小野還是打算儀式性地繞露臺一周。
沒想到,繞了一圈,再次回到翡翠綠的尖頂附近時,竟聞到一股煙味。她尋著味道小心地探出腦袋,才發現,屋檐外圈,竟然坐著個酷似顧島的背影。
再一看,不對,那就是顧島。
小野倒抽一口冷氣。
“你……你別沖動啊……”
小野正準備跨上屋檐伸手去拉,卻被一咕嚕縱身而起、飛檐走壁沖回來的顧島一把抱住,穩穩落在了屋檐內側。
顧島暗自慶幸,還好回來的及時,不然這丫頭保不準會不要命地踩著高跟鞋上屋檐。
他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小野披上:“川頁爪果然還是會死在女人手上。”
顧島身上的煙味熏得小野心神不寧,她只能稍稍走遠些,這才控制住心跳。
“這件事你打算怎么辦?”
“哪件事?”顧島不明所以地低下頭,湊到小野臉頰邊,順了順她微蹙的眉頭,“什么事讓你焦慮成這樣啊?”
小野此刻沒有開玩笑的心情,躲開顧島的目光,說道:“優惠券。”
“哦,這事啊,這事不難。”
“不難?”
“嗯,不難。”
小野兩眼放光,等著顧島說出妙招。
顧島面無表情地倚著欄桿遠眺,慢悠悠地給出了答案:“因為我有錢。”
小野瞇起眼,斟酌哪個部位打起來最撕心裂肺卻不留痕跡。
還好,顧島馬上解釋起自己并非一夜暴富,才撿回一條命:“當年剛開始負責坤泰的銷售,自以為很牛逼,夸下海口,沒有我賣不出去的房子,結果有些豪宅賣不掉,媒體等著看笑話,我就只能硬著頭皮自己貸款,一套一套地買,沒想到那些年房價瘋漲,我轉手賣掉一套,就把另外幾套都付清了。”
原來人家有勇有謀得的財,小野放棄了替天行道的念頭。
沒想到顧島話鋒一轉,撒起嬌來:“房子抵押后,我就是個窮光蛋,你還要嗎?”
小野扭過頭,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曖昧,更不知該如何面對顧島。他傾盡所有來埋單的,竟只是她的自私與懦弱。
夜很沉、很深,繁華褪去后,只有街口按摩店的廣告牌一閃一閃。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佇立在門口,猶豫不決,四處張望。
為了活下去,所有人都在不斷改變自己,夾縫求生。
溪源面試的時候,徐教頭問小野:“為什么想做投行?”
小野不假思索:“我想通過資本的力量,經世濟民。”
徐教頭笑笑:“我當年也是。”
小野又問徐教頭:“您在華爾街做得如此風生水起,為什么選擇回國?”
徐教頭望了眼陸家嘴對岸飄著國旗的海關大鐘:“外面開花,叫刺激,家里生根,才叫踏實。更何況,這個家里,水大魚大,哪個游子不想在故土闖出一番天地呢?當年就是這樣,義無反顧地回來了。”
這場對話,讓小野決定,加入溪源資本。因為她想像徐教頭那樣,熱烈而有價值地活著。
然而,五年后,小野才終于聽出了這場對話的關鍵詞——當年。
當年的她,如今在通往合伙人的道路上走得如履薄冰。
當年的徐教頭,如今奮不顧身淪為俊哥商業帝國的棋子。
從當年走到當下,徐教頭是為了什么?她又是為了什么?而她自己,是不是也終會有一天,成為第二個徐教頭?
男人走進了按摩店。
小野回過頭,瞪了眼顧島,掩蓋自己的倉皇:“那你為什么要躲著?”
顧島閃過狡黠的一笑:“你說呢?”
結合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小野凝神片刻,頓時明白了顧島真正的用意:“你是在等事情發酵,借機看清友敵,清理團隊?”
顧島笑笑:“你個小姑娘,看著單純,沒想到有點心思。”
小野也笑笑。
心中卻已千瘡百孔——顧島的局解開了,她自己的呢?
三天后,一切塵埃落定。
老梁引咎辭職,所有離職申請全部批準,出現在罷免聯名信上的人被辭退,剩下的浪跡員工收到了一封顧島的郵件。
郵件結尾寫道:“所有增發的優惠券金額,我都會以個人名義補上,不用公司一分錢。我非常感激你們所有人的信任,如果你們中的任何人依然決定要走,我個人都會以目前價格30%的溢價贖回各位的股票。”
公司立刻恢復了往日的熱火朝天,大伙兒都好像什么事沒有,繼續擼起袖子加班。
唯一反常的只有川頁爪,天天弄來滿滿一大臉盆水和一個嘎吱響的風扇擱在座位旁,把自己吹得拔涼拔涼。
“喂,中邪了啊?”顧島踢了踢川頁爪。
“呸,不得妄言。”川頁爪噌得跳起來,“你看看,有風,有水,這叫風水自來。”
神經病。
顧島轉身離開,川頁爪屁顛顛跟上。
這些天來,川頁爪悟出的一個道理是,他此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在顧島身后做一輩子跟屁蟲。
進了辦公室,川頁爪直奔降噪耳機,嬉皮笑臉地對著顧島一頓傻笑:“大大,這個能不能送我?”
“拿去吧。”顧島鄙視地應允。
一個耳機而已,至于賠那么多笑么。
誰知,川頁爪突然沖上前一個熊抱:“我就知道大大最好了!”直到顧島嫌棄地推開他,他還沉浸在自己的白日夢中,自言自語,“你看出來了嗎,它是一座鵲橋,連接著作為凡人的我,和作為男神的我。”
顧島冷冷回他:“看出來了。”
按照他的經驗,這個時候川頁爪應該會自討沒趣地滾蛋,可是沒想到,他竟然失算了。
“你看不出來的。”川頁爪不留情面地打斷他,然后顫巍巍地雙手捧起耳機。
“你要聽。”虔誠地說完這三個字后,川頁爪用眼睛示意了一下門外,“你聽得清外面在說什么嗎?你聽不見,可是戴上它,你就聽得清清楚楚,連每一聲呼吸,都好像就在耳邊。這叫什么,這叫遠方的呼喚。”
顧島頓時意識到,原來,川頁爪手里的耳機,是他用來連接隔壁房間的那個。
“哦?我看看。”顧島假裝很好奇地拿過耳機,一會兒摸摸真皮,一會兒摸摸按鍵,思考了半晌,慢吞吞地說,“那不能給你。”
“為什么!”
“因為……”顧島一臉花癡地看向川頁爪,“它連接著我和我的娘子。”
川頁爪死也不信,又冷又酷的大大,花癡起來,竟然比他還欠揍。
正想著,接待妹子敲門而入,遞來一封信,說是方才有人送來,指明要立刻交給顧島。
顧島瞥了眼空無一字的信封,不被察覺地抽動了一下唇角。
盯著地毯凝神片刻后,顧島把信封扔給川頁爪:“送回去。”
“啊?”川頁爪看著沒拆封的信。
“啊什么啊,送回去。”
“哦……”嘴上雖然答應,川頁爪卻總覺得哪里不對,想了半天,才又對著空無一字的信封,問道,“送去哪里?”
顧島冷若冰霜:“坤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