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胡媽媽安撫季清歡兩句，繼而愁眉不展，失落地回了房間，蕭山早就回書房貼身伺候去了，吉祥勤快地收拾著廚房，小聲道：“三爺竟只是罰你吃餃子……”

季清歡白她一眼，道：“難道你還想三爺罰我吃碗，最好橫著出來，哼？”

吉祥忽然一本正經(jīng)道：“若換做從前的丫鬟，三爺怕是真會這么做。”

季清歡可沒覺得這是優(yōu)待，她的胃里現(xiàn)在還難受呢，便在庭院里消食，沒過多久，蕭山便出來了，他挺著脊背跪在上房門口。

季清歡來了這么久，還從未見到賀書禮對胡媽媽發(fā)過脾氣，也未處罰過蕭山，她走過去問他：“三爺為何罰你？”

月光下，少年白嫩的臉上神情堅毅，蕭山抿著嘴角，沒說話，一動不動的。

季清歡不死心的又問他：“這外面這么冷，寒風(fēng)凜凜的，三爺不會要罰你跪一晚上吧？”

蕭山這才抬頭，瞪了季清歡一眼，悶聲道：“三爺不吃，必然有三爺?shù)牡览恚院笕隣敳怀裕蛣e給三爺送東西了。”

聽到這些季清歡氣得叉腰，當時明明是他非讓說讓她去送的，現(xiàn)在倒是她的不是了，受苦受罪的明明是她好不好！自己遭了罪反倒全是不是了。季清歡也懶得理蕭山，繼續(xù)遛食去了。

在院子快走了半個時辰消食，季清歡才回到屋里洗漱睡覺，蕭山還在外邊跪著。

由于今日實在撐得厲害，季清歡躺在床上根本睡不著，她輾轉(zhuǎn)反側(cè)，腦子里全是有關(guān)賀書禮的事兒，他雖只有十七歲，可他的心智卻絕非尋常少年所有。

侯府所有的人都把賀書禮當長不大的孩子哄，逼著他忍受現(xiàn)實的委屈，逼著他沒胃口的時候吃飯。

侯府里的人并不在乎賀書禮的喜怒哀樂，他們在乎的只是她們的前途。

而賀三，心里全是知曉的。

內(nèi)宅的時間很好打發(fā)，賀書禮不找事兒的時候，季清歡也就做做飯，然后跟著胡媽媽學(xué)一學(xué)東西，一天很快便過去了。在這里雖然不像二十一世紀一樣有網(wǎng)，有自由，想干嘛就可以干嘛，但是在這里忙碌起來一天也就過去了。

眨眼功夫，清明節(jié)都到了。

寧陽侯府眾人去祭祖的時候，賀書禮走完過場，沒待多久就回了凌霄院。

接著老夫人命人買了精心培育出來的牡丹花，吩咐人去各房各院傳話，喊了孫子孫女們齊聚花廳，共賞牡丹之繁盛艷美，富麗堂皇。

凌霄院自然也收到了邀請。胡媽媽把帖子遞到了賀書禮手上，笑道：“老夫人今年還是頭一次把姑娘和小郎君們聚在一起。”收起笑容，她又說：“上次你出門，還是去年……這回就當出去散散心好了。況且老夫人一直以來對大房多有偏愛，以至于現(xiàn)在二房對我們有很大意見，三爺別叫他們拿住了把柄。”

一頓筆，賀書禮頭也不抬，道：“好。”

放下帖子，胡媽媽便走了，她到廂房對季清歡說，過兩日三爺要去花廳出席宴會，叫她備些點心，給賀三充饑。

季清歡至今都沒有機會參加過侯府大型活動，便問道：“花廳里的吃食可是不和三爺胃口？”

胡媽媽道：“不是，主要是人多手雜的，我不放心。對了，到時候你也要跟去，蕭山一人怕是看顧不過來。”

胡媽媽道：“蕭山是個忠誠的，蕭山是四年前在街上乞討的時候被三爺收留的，三爺這是好心有好報。”

賀書禮絕不表示茍同，但她捕捉到一個細節(jié)，便問道：“那三爺?shù)氖聝海捝绞侵赖模俊彼傅氖琴R書禮瘸腿的事兒。

胡媽媽陰著臉道：“他知道也不敢說的。”又嗔道：“你這死丫頭，這種事兒以后少問。世家勛貴的事兒，知道多了要折壽的。”

季清歡咧嘴笑一笑道：“我不問便是了。”

胡媽媽到底不放心，便嚴肅道：“這一年里，凌霄院來了多少丫鬟，平安走的沒有幾個，作死的都是聰明的。清歡，你是個機靈本分的丫頭，至多再熬兩年，也該放出府去嫁人。有伺候三爺?shù)墓谠冢蠓蛉颂澊涣四悖靼讍幔俊?/p>

季清歡小雞啄米般的點著頭道：“謝胡媽媽的提點，我都知道的。”她又湊到胡媽媽身邊，道：“我眼下也是想好好伺候主子的，不過您也知道三爺心思難猜，以前那些丫鬟犯的事兒，胡媽媽可否撿一兩件重要的說給我聽，讓我做個警示之用。”

胡媽媽倒是不提防這個，她便挑了一件有印象的事告訴季清歡。

那是賀書禮剛出事的時候，大夫人著針線房上的人送了不合身的衣服過來，他便覺著下人們沒有上心，要拿把買料子、做衣服、送衣服的人全部問罪。

在他身邊伺候了好幾年的丫鬟仗著自己伺候的時間長勸他消停，省得讓大夫人寒了心，還說他遲早要把旁人的關(guān)心都消磨干凈，鬧得個遭人嫌棄的下場。

賀書禮惱了，把丫鬟趕出府去配了人，憑那丫鬟怎么哭求都沒有用。

有這件事其他的丫鬟日漸乖巧，卻也逃不過主子喜怒無常，通通都被打發(fā)了出府。

季清歡摸著下巴歪著腦袋仔細琢磨，丫鬟說的也是肺腑之言，但賀書禮遭逢巨變，早就性情大變，自尊心強，丫鬟那般雖說是勸阻，但是更像是斥責(zé)他，堪比揭他傷疤，不惹惱他才怪。

胡媽媽說得渴了，提起水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問道：“清歡，這事兒要是換做你，你會怎么做？”

突然被問到，季清歡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賀書禮的丫鬟了，同樣的事未必不會發(fā)生，倘或就像催他吃餃子那樣敷衍應(yīng)付，恐怕只會有受罰的份兒。

這已經(jīng)不是季清歡從前生活的地方了，她所擁有的能力撼動不了當下環(huán)境的分毫，自己是沒有辦法影響到其他人的，若真想在凌霄院順利地活到能出府的年紀，她便不能輕視、抵觸賀書禮，要真真正正地把他當做自己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