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書禮在去賭坊的路上想到季清歡幫他擋住自己母親扔來的熱茶那一幕，當季清歡說到自己是他的丫鬟，賀三感覺心中莫名刺痛，不知道為什么，他聽不得她說“她是個丫鬟”這句話，他放下簾子，斂眸靠在輪椅上，睫毛輕輕的顫動著。

他想退掉婚事。

賀書禮他心里清楚，郭婉是無辜的，若是沒有季清歡，他的確不會跟她退婚。

他是男人，錯了就要認，錯了就要承擔責任，他不會把責任都推到郭婉的頭上，更不會連累她的名聲，他愿意背負所有的罵名，并且補償郭婉很多銀子。

否則這樣不光明的感情，清歡那丫頭也不會要的罷。

賀書禮又想……他要給季清歡去衙門里改奴籍，雖要花一大筆銀子，但是由他來出，又不用做丫鬟，還省了銀子，那丫頭肯定高興壞了。

哦對了，季清歡還不想做妾呢。

賀書禮的手指下意識地擱在膝蓋上輕敲著，一下接一下，緩慢而悠哉。

她不想做妾，寧陽侯府也不會接納她，那就給她在外面置辦一間宅子，或者把季府給她住，雖然名聲不好聽，說起來是“外室”，沒有名分，但他不會再有別的女人，連妾侍也不要。

這樣，他們兩個不就是正經夫妻了么？

只是缺了官府的文書而已，那又有什么關系，他心里只認她一個人就足夠了。

賀書禮嘴角彎著，濃密的睫毛有些濕潤。

他想，她會答應的吧。

賀書禮直直地看著季清歡，二月中旬京城漸漸回暖，她穿著碧青色的中襖，個子比她剛到凌霄院的時候高了一點，但還是不高，五官卻更精致了一些，嬌嬌俏俏，甚是可愛。

他抿了抿唇對季清歡說道：“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季清歡剛走過去一步，賀書禮扯了扯嘴角，道：“罷了，回去再說。”

賀書禮覺得在這里說不夠鄭重，他放下簾子，又靠在輪椅上，輪椅抵著車壁，他的后腦勺貼著車壁，嘴角淺淺地勾著。

當賀書禮他們整理完賭坊的事，回到莊子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吃完晚飯，賀書禮將季清歡留下了，現在房間里只有他們倆。

賀書禮定定地看著她，道：“我要退婚。”

季清歡肅然地看著賀書禮，她心如擂鼓地問道：“三爺想清楚了嗎？退婚，三爺打算怎么退婚？怎么收場？”

賀書禮這時候就退了婚，若是王氏知道賀三不打算回去，必然會用雷霆手段捉他回府。

賀書禮這是在打算跟寧陽侯決裂。

若他扛得住，倒還好，若是賀書禮最后仍舊選擇屈服，郭婉順利過門，季清歡如論如何只有死路一條，王氏絕對不會放過她。

除非賀書禮拿住郭家的把柄去退婚，以王氏的性子，有了郭家的把柄，即便賀三執意退婚，最后寧陽侯府也不會吃虧。

否則賀書禮就要做好和寧陽侯府長期對抗的準備，他一旦妥協，她的命，就只能送在王氏手上。

季清歡不知道該不該說，她揪著身后的被褥，心中煎熬，眼眶里逼出了眼淚。

賀書禮一下子就心軟了，他皺了皺眉，推著輪椅到季清歡身邊，放軟了聲音，哄著她道：“清歡，你別怕。我在信上說，讓寧陽侯府以我有隱疾的借口退婚，并且我愿意補償郭家五千兩銀子。我母親不退，我自會讓人去郭家退了婚事。外人要罵就讓他們罵去吧，我還被人奚落得少了嗎？我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季清歡哽咽著道：“三爺能不能再等等，求您再好好考慮一下。”

賀書禮篤定地又說了一遍，道：“不管發生什么，都改變不了我退婚的主意。清歡，我做的選擇，從來都沒有后悔過。”

季清歡的腦袋埋的很低，眼淚一顆顆地掉下來，落在她的胸前，打濕了一片。

他怎么這么固執……怎么不聽人勸！

她用手背抹了下眼睛，隨后雙手又放到身后，指甲摳著被褥，悶聲道：“值得嗎？”

賀書禮抬起手，輕撫著她的臉頰，用拇指擦去她的眼淚，輕聲道：“值得。”

季清歡眨了眨眼，淚水又如泉涌，她道：“夫人不會答應的。難道您要昭告天下您有隱疾嗎？”

昭告天下，寧陽侯府便不得不退婚，可賀書禮以后再也不可能娶世家女子為妻。

賀書禮又去擦她的眼淚，淡然道：“有何不可？”

季清歡吐出一口熱氣，又問：“然后呢？三爺就打算孤身過一輩子嗎？”

“不是還有你嗎？”

“三爺也不在乎斷子絕孫嗎？”

寧陽侯絕不會接納一個丫鬟出身的人做兒媳婦，他們的孩子不上族譜，得不到承認，將來賀書禮所有的產業，寧陽侯府說要收回便能收回，待賀三一死，孤兒寡母，只等著受人欺凌。

賀書禮低聲道：“不是還有宋先生和王家兄弟嗎？他們又不是我的仆人，將來他們的孩子會護著我的孩子，只不過有男孩兒的話，他不能入仕罷了。”

季清歡淚眼模糊，她胡亂地抹掉眼淚，哽咽著說道：“三爺......”

賀書禮心疼的看著季清歡說道：“擦擦眼淚，去洗把臉。

季清歡點著頭去了，賀書禮視線落在季清歡的被褥上，褥子下好似藏著什么東西，他身后揭開，好奇地拿出來看了看，他看到錢票的時候，渾身如同冰凍了一般，臉色也陰沉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