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季清歡就已經起來了早。

寧陽侯府安排了專門給凌霄院送吃食的人。今天的吃食來的也很早，他們用木棍系著長長的繩子，吊著食盒送進來。

季清歡從房里出來的時候，就瞧見吉祥她們幾個正圍過去取食物。

吉塔和吉瑪提了兩個食盒下來，她倆先是打開了更精美的食盒，那是賀書禮和蕭山的菜，三道精致的小菜，一大份飯，而另外的食盒里，飯食就很隨意了。她倆的臉色瞬間黑了，似有不滿。

季清歡走過去，提了賀書禮的食盒，厲聲說道：“你倆要是再動三爺的東西，就別指望出去了，永遠陪著三爺吧。”

兩個丫鬟怵不過，吉塔依舊嘴硬道：“我們就是看一眼，再說了三爺不好進食……”

季清歡瞪著她倆語氣不善地道：“三爺出事本來就是因為你們疏忽職守，隱而不報，你們本來早就該死，別以為爺病了就沒有人治你們，你倆再敢越矩，我就讓你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倆丫頭癟癟嘴沒敢辯駁出聲，卻很不甘心。

凌霄院里就清歡和胡媽媽管事，她倆又不在府里，怪不上她倆。她們兩個小丫鬟又不是院子里的管事丫頭，王氏下命令讓她們去議事廳，誰敢不去？

再說誰又能想到侯府里會有人對賀書禮下這個毒手？

出了事，也不能怪到她們頭上。

怪只怪王氏沒有往凌霄院上心，多分個大丫鬟管事，要有個大丫頭，她們也不至于出了事不敢說。

季清歡沒有與她們倆糾纏，徑直往上房走去。

蕭山開了門，接了食盒，眼看就要關門。

季清歡攔下他，囑咐道：“你別和三爺共用東西。”

蕭山也沒做聲，就瞧了她一眼，關了門進去。

季清歡看著緊閉的門，忽覺自己提醒的有些多余，但她還是擔心，若蕭山也病了，賀書禮又不讓別人照顧，該怎么辦。

她就坐在廊下的欄桿上，吉祥拿了饅頭過來說道：“吃一點。”

季清歡昨晚就沒吃東西，早起倒不餓，這會子見了飯菜了，登時想起來，自己好像餓了很久，她就拿了個饅頭，饅頭早涼了，她還是慢慢地吃完了。

吉祥也是左右手各一個饅頭，她坐在季清歡身邊，和往常一樣吃完了饅頭。

兩人也沒說話，就盯著門口，等人來。

吉塔和吉瑪也坐在廂房的廊下，巴巴地看著盯著院門，期盼有人開門。

她倆開始坐立不安，探頭探腦，徘徊來去，半個時辰過后，雖還望著門口，卻像蔫兒的茄子，肩膀松垮，耷拉著腦袋，沒了精神頭。

吉祥的眸光也一點點地暗淡下去，她的神情從憨厚變成了麻木。

季清歡仔細地看著這一切，嘴角微抿。

終于，她們幾個把人給盼來了。

院門的鐵鎖有了動靜，吉塔和吉瑪耳朵尖，立刻就站起來，往門口跑去。

季清歡和吉祥，也從欄桿上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院子門打開，胡御醫和賀大系著面巾來了，門外臺階下，還站著王氏和大太太兩個朝里張望著，沒有進來的打算，再往后，便是一干身強體壯的護院，各個手上都拿著家伙，有些兇神惡煞。

院里院外的人碰了面，幾個丫鬟還沒忘了規矩，紛紛朝賀大和胡御醫行禮，賀大喝退了她們。

三個丫鬟看著門外，卻見護衛亮出了大刀，根本不敢闖出去，只能望眼欲穿，季清歡鎮定地站在一旁。

賀大瞧見季清歡，不由多看了一眼，眉頭也皺起來，他分明記得，這丫頭昨兒不在的。

季清歡低著頭，也沒解釋。賀大也沒多管季清歡，只同胡御醫道：“他在房里，勞煩您了。”

胡御醫點了點頭。

天花這病太狠毒，太容易染上，即便是大夫，也不太敢來看診。胡御醫也是記著這兩年來的情分和圣心，猶豫一番才答應過來瞧一眼。

季清歡躲在門側，往外覷了一眼，王氏消瘦了很多，臉色十分蒼白，雙眼黯淡無神。

這倒是季清歡意料之外。

季清歡沒有多管王氏，她跟著賀大往上房門口去。

蕭山開了門，他蒙著面巾，沖賀大和季清歡道：“三爺讓二位遠一些，別站廊下。”

賀大和季清歡一起退得遠遠的。

胡御醫一人進去瞧了一眼，他只遠遠地瞧了賀書禮身上的紅疹，便退到了門口后詢問。

賀大和季清歡離得遠，聽不大清楚，兩人身份懸殊，現在卻因為同一個人，站在了一塊兒。

賀大看了季清歡一眼，想賀書禮交代給他的唯一一件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道：“你昨夜沒近身伺候過老三吧？老三叫我放你歸良，一會子你就跟我走，去戶部改籍。”

季清歡搖頭，拒絕道：“婢子現在還不能走，若有幸活下來，再請您放婢子歸良。”

她現在就歸了良，就沒有理由待在寧陽侯府，她現在還不能走，早幾天晚幾天沒有干系。

賀大抬了抬眉，很有些詫異，很快心里平衡了一些，賀書禮這般惦記這丫頭也值了，她的確算得上是忠婢。

他扭開頭，未再說什么。

此時門口那邊卻鬧了起來，吉塔和吉瑪二人難得看見門開了，開始只是默默地流著眼淚，最終還是忍不住了，跪在門口聲嘶力竭地哭求，如果沒有拿著刀子的護衛站在門口，他們恨不得早早地沖出去。

賀書禮從回來，就是她們三個丫頭伺候日常起居，現在賀書禮發病了，王氏絕對不敢放她們走。

吉塔和吉瑪哭聲震天，吉祥暗自垂淚，王氏聽的心煩意亂，眉眼冷了幾分，那雙深邃的眸子此刻如同萃了冰般，冰冷刺骨，面無表情的說道：“滾回去！你們若再吵鬧，就割舌頭，亂棍打死！”

倆丫頭倒是不敢鬧了，暫時退回廊下，只能小聲地抽泣。

季清歡被吵的腦子疼了，她走過去，冷漠的問：“你們都想走？”

吉塔和吉瑪忙不迭點頭，吉祥也默不作聲。

季清歡也沒多說，走了也好，人越少越好。

她轉身走到賀大身邊，低頭道：“大爺，三爺昨晚說，這院子現在不需要她們幾個伺候了，但主仆一場，請您打發了她們去莊子上。關去莊子上，三爺還能討個清凈。”

賀大直直地看著季清歡，她這點小心思他怎么會不明白，賀三怎么可能說那種話，不過她的話，說的不叫人討厭，說來說去，到底是替賀三著想，他也就沒戳穿，淡聲道：“知道了。”

季清歡走去廂房那邊，交代了她們，吉塔吉瑪欣喜若狂。

胡御醫問診完了，轉身從廊下離開，季清歡大步跟了過去。

胡御醫同賀大道：“根據三爺所有的癥狀判斷，是天花，否則不會有身體發燙、頭痛、咽痛之狀。”

賀大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幾近哽咽，無法言語。

季清歡好像落水之人抓住浮木，祈求般地問道：“胡御醫，三爺有沒有可能是起水痘。”

胡御醫皺著眉頭，疑惑的說道：“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水痘，不過以他現在的癥狀應該是天花。”

季清歡擦掉眼淚，又平靜的問道：“御醫您可聽說過接痘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