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最后的時分，接近黎明的時刻。
一名西裝革履，頭頂的高帽將上半張臉遮住的男子從街區拐入一條幾乎無人問津的寂靜小巷，他走到一間稍顯破舊的低矮房舍前。
環視四周，確定無人跟蹤自己，他開始有節奏地敲擊房舍的木門。
“咚咚，咚咚咚。”
“沙沙……”稀疏的沙石從門框上落下，這扇木門有種隨時要倒的樣子。
“進。”
所幸，在木門倒塌前，冷漠而顯得有些刻薄尖利的聲音便從門內傳出，男子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生怕木門倒給他看。
木門中涌出的光線照入黑暗，轉而又在咔嚓的關門聲中消失。
“這就是你們萌芽組織準備的會面地點？我早說應該在通訊里談。”男子剛進門便開始抱怨，說話間取下自己的高帽，一名包裹在黑衣中的萌芽特工將之接過。
坐在門內的木桌前，身穿黑色短西裝，微胖稍矮的男子笑瞇瞇道：“隔著通訊器總會有太多不確定的事情發生，還是當面交談最能使人安心。”
“哼！”男子不置可否，道：“你們萌芽組織也就會耍這種小伎倆。”
微胖男子面色不變，依然笑瞇瞇道：“阿洛德洛閣下，請問介意搜身嗎？你知道的，這種私下的會面總讓人不太放心。”
“大可不必介意。”阿洛德洛大方地展開雙臂，擺出一副請隨意搜查的姿態。
“哦？”微胖男子表情驚訝了一下，隨之玩味一笑，指了指之前那名萌芽特工道：“幫阿洛德洛先生把帽子收起來吧，屋里悶熱，不適合戴帽子。”
“是。”萌芽特工點頭應是。
而阿洛德洛則表情微變，開始重新審視坐在簡陋談判桌前的微胖男子，他眸子微瞇，判斷出這是個不好對付的家伙。
“好了，煩人的小東西已經清理掉了，我們開始談判吧，阿洛德洛閣下。”微胖男子擺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就像是打算與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敘舊，又或者是在歡迎客人。
而阿洛德洛則始終觀察著微胖男子，一臉凝重地坐在簡陋談判桌的另一側，他緩聲道：“卡塔爾，據說萌芽組織數年前襲擊星龍國的那次戰役就是你在各方勢力間運作，萌芽組織從中謀取了不少利益。”
他以一種刻意壓低的語氣道：“真是久仰大名。”
對此，卡塔爾只是輕輕一笑，道：“虛名而已，和身為瑞嵐國情報部長的阿洛德洛閣下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
隨后，兩人又互相打了幾句馬虎眼，便開始切入正題。
阿洛德洛率先發難，他掃了一眼破舊的木屋，道：“你通過特殊渠道聯系到瑞嵐高層，說是要進行一些秘密合作，可我看眼前這布置，不像是得到那位應允的樣子。”
他往前壓了壓身，以一種莫名的語氣道：“這個合作，似乎不是這么簡單。”
卡塔爾瞇了瞇眼，不欲與阿洛德洛糾纏，他收回臉上的笑容，從衣物內兜中掏出一支雪茄，沒有點燃，將之含在口中，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開個價吧，我們可以做出任何承諾。”
“承諾？”阿洛德洛的嘴角抽了抽，似乎聽到極其可笑的事情，他道：“萌芽組織已經與六國徹底鬧翻，隨時都有可能開戰，你說的承諾，能不能兌現還用我說嗎？”
卡塔爾笑了笑，沒有反駁，在這種博弈當中，空口套白狼顯然是不可能的。
阿洛德洛注意到卡塔爾的表情，自以為勝券在握，他乘勝追擊，語氣中頗有壓迫感道：“你主動聯系瑞嵐，必然是有求于我們，那就要拿出誠意，給些有實際價值的東西，而不是這虛假的所謂承諾。”
卡塔爾隨手拍了拍桌上的灰塵，臉上帶著一絲玩味道：“你想要什么？”
阿洛德洛緊盯著卡塔爾的細微表情，沒有從中看到任何自己想要的東西，反而有一股同表面一致的從容。
他心下微沉，在自己心中快速分析局勢，認為自己的判斷沒有錯誤，于是繼續獅子大開口道：“萌芽組織的所有特殊研究資料。”
卡塔爾眨了眨眼睛，似乎沒聽懂阿洛德洛的話，語氣中帶著疑惑道：“你是指什么？”
阿洛德洛瞇了瞇眼，知道卡塔爾是在敷衍自己，語氣中帶著怒氣道：“你不會不知道，你們萌芽進行了數個六國明令禁止的非人道實驗。”
“怎么可能！？”卡塔爾語氣激動，他以申辯的語氣道：“我們萌芽組織怎么可能會進行那種實驗？你在想什么東西？”
“想要獲取那種實驗的資料，你瘋了嗎？”他表情難以置信。
不知道具體情況的人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可能真地會認為這是一位人道主義者對另一個人的控訴。
不過，阿洛德洛自然非常清楚，卡塔爾純粹是在敷衍他。
不，這種談判上的態度，完全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明目張膽地拒絕，還是以這種惡心的方式。
阿洛德洛站起身，冷聲道：“看來，你們并不打算進行一場公正的談判，也不打算擺出自身應有的態度。”
他自持自己處于優勢地位，所以言語中咄咄逼人，沒有絲毫讓步的意思，更不打算受氣。
卡塔爾翹著二郎腿靠躺在椅子上，隨意道：“我一向很公正。”
深深地看了一眼其貌不揚，渾身洋溢著囂張跋扈的地痞般氣息的卡塔爾，阿洛德洛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一名萌芽特工攔在了門口。
阿洛德洛絲毫不在意面前人高馬大的萌芽特工，他轉過頭，瞥向已經將雙腿架在桌上的卡塔爾，冷聲道：“你不會真以為，我出門沒通知瑞嵐的特工部門吧？”
卡塔爾擺了擺手，示意萌芽特工放行。
“哼。”阿洛德洛再次冷哼一聲，將手身上木門的把手。
“哎，真可惜，這可是解決你們心腹大患的大好機會。”
卡塔爾的聲音響起，阿洛德洛面色一怔，手上的動作頓住。
他轉身看向已經將雙腿放下的卡塔爾。
卡塔爾從衣物的內兜中取出一紙信封，將之按在桌上，他道：“阿洛德洛閣下，不妨看看這個。”
……
破舊木屋中的會議桌上，阿洛德洛長出一口氣，將手中的文件裝入信封，在卡塔爾的目光注視下將之還了回去。
卡塔爾接過信封，將之遞給身旁的特工，特工向木屋角落的爐火走去。
“你的提議，瑞嵐同意了，我們會通知提琉斯一起行動，那個男人是海藍星公認的超能者巔峰，力量超乎想象，單憑我們中的任何一方都很難對付得了他。”他在沉思數分鐘后，如是答道。
隨后，他又一次看向叼著雪茄吞云吐霧，一臉散漫的卡塔爾，道：“你之前，是故意惹怒我的嗎？”
卡塔爾眸子瞇了瞇，不置可否。
“是我犯了在談判中被情緒影響的錯誤，你給我上了一課。”
之前那種情況，他已經決意要遠離，而卡塔爾恰逢時機地拿出自己無法拒絕的誘惑，他若要將其吃下，必然會舍棄原本應得的很多東西。
卡塔爾明顯是有預謀地惹怒他。
這是沒辦法的事，他在談判前便錯誤估計了雙方桌底下的籌碼，而對方卻對他了如指掌，這是信息的不對稱。
更何況，和他對線的人，是萌芽組織出了名的談判大師。
“像你這樣的人，那個男人竟然沒抓住……”阿洛德洛還想要試探著什么。
“一山是容不下二虎的。”卡塔爾將口邊的雪茄拿開，輕輕一笑，毫不掩飾道。
阿洛德洛深吸一口氣，道：“如果我們不是合作狀態的話，我一定會設法除掉你。”
“那，祝我們合作愉快。”卡塔爾笑著伸出手。
“合作愉快。”阿洛德洛伸出手，和卡塔爾互相握住。
……
阿洛德洛在談判達成后，便快速離開，身處敵營的滋味兒讓他很不好受，雖然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敵人來到了瑞嵐的陣地。
畢竟雙方談判的場地是在瑞嵐的首都。
初曉未現的黎明時分，一輛汽車駛離瑞嵐的首都，卡塔爾坐在車內打著哈哈。
跟隨他而來的特工坐在駕駛員的位置，駕駛汽車，特工以一種不似面對上司的語氣問道：“卡塔爾，你確定瑞嵐那邊會按照計劃行動嗎？”
卡塔爾隨意癱坐在汽車的后座上，自信道：“放心，瑞嵐的高層不是蠢材，明白就算他們自己不通知，我們也會透露消息給提琉斯。”
“首領他身上掌握著萌芽組織的機密情報，如果能活捉首領，在他們看來，絕對能獲得巨大收益。”
男性特工裸露在外部的銳利雙眼一閃，了然道：“也因此，提琉斯和瑞嵐不會把消息透露給其他四國，因為他們都是侵略性極強的國家，本就奉行戰爭政策，在萌芽組織的壓力下才不得不與其他國家短暫聯合，平時決不愿分享任何利益。”
“沒錯，這便是計劃的一環，不得不說，北洲的確是最合適的戰場。”
卡塔爾從內兜中掏出一枚徽章，其中間是半顆樹苗模樣的印記，右上角有些許污漬。
他取出一個手帕，小心擦拭徽章，將之放到清晨第一縷陽光下，注視其右上角銀光閃閃的五條杠，他輕笑道：“一群愚蠢的綿羊，連我這只狡猾的狐貍都斗不過，又如何能斗得過潛伏在暗處的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