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讓本宮好好瞧瞧,這是誰啊?”
江太京在裙下的手狠狠攥緊,將布料揉出幾分皺來,手又緩緩松開,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頭抬起來,但眉眼仍是低垂著。
說起來,她與這位趙榮華曾經尚在閨中時還有幾分交集。
阿姐江太華,美貌名動京城,無數才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若只有美貌在這京城中也不過是百花齊放中的一朵,但阿姐不一樣,她除了美貌外,還有一顆七竅玲瓏心,自幼在娘親身邊、在后宮嬪妃中間見識到的整治手段,籠絡人心的法子是如今女子們所追捧的,身上再榜上一兩項超越常人的技藝,足以受到世家公子夫人們的青睞。
阿姐曾說,若一個女子空有美貌,在這方天地生來便是有罪的,怪她生的貌美蠱惑人心,怪她不夠守德勾引別家的男人......哪怕毫無依據的事也能怪在她的頭上,但是美貌加上世人所歌頌的任意美好品質,它又能化作一把利器,劃破世人的偏見。
當年皇位有力候選人之一——五皇子也因這一句話對阿姐另眼相待,呵護有加。
而江太京,雖容貌比起阿姐遜色兩分,但也是明眸皓齒的美人,才名遠揚,更是受先帝贊譽,父親面上也跟著沾光,前來說媒的冰人,拜訪的帖子,竟似三月落雪般,將江府的門檻都染白了去。
她們姊妹那時可謂風頭無兩,阿姐理所應當的被譽為了京城美人,而她則被譽為京城才女,合并稱為京城雙珠。
可在泰興二十一年初,江太京從國子監里退出來——此時的皇帝已然中毒,留在宮中變動實在是多,故父親請命將她接回家中。
同年,孟春,乍暖還寒。
京中貴女借著賞花宴的由頭將她們兩姊妹都宴請了去。
賞花宴是在一處莊子中舉行。
江太京對這些宴會并不熟悉。
事實上,她自幼得到賞識,與阿姊忙著與宮中貴人相周旋,與世家小姐的接觸自然就少了。
好在,江太華近些年為了五皇子的事,與之走動的頻繁些,讓兩姐妹不至于在宴會中落得一個無人相識,且不懂規矩的下場。
宴會上,有男有女,或成群結隊,或三兩扎堆,吟詩作對,投壺品茗。
總之,好不熱鬧,與江太京所想的完全不同——至少,她以為場面該同宮宴一般,規規矩矩的,不該如此隨意才是。
江太華一眼便看出了妹妹的困惑,只是笑著拉起她的小手引著走進一個人堆里。
“華妹妹你可終于來了!方才我還一直瞧呢,沒在人群中看著你,以為這次你便不來了。”人堆里的沈央一下便鎖住了她倆,朝著她們揮手并上前迎了上來。
江太華低聲說道:“這是吏部尚書家的嫡女,沈央。”
說完便也帶著江太京迎了上去,笑道:“我這妹妹第一次參加這等宴會呢,做姐姐的可得看著些。”
沈央順著看過去,江太京下意識緊繃住小臉昂起了下巴,夫子說過,她要有才女的傲氣!
那時年僅十歲的江太京并不知道這一舉動落在這群“大姐姐”的眼中有多可愛,沈央頓時喚來身邊的好姐妹。
“江家的妹妹就是可愛。”眾人紛紛夸贊道。
“哼!”一道冷哼打斷原本的好氛圍。
眾人順著聲音望去,瞧著是一位粉紫色羅裙的少女,此時正滿臉不屑:“某些人,才學不見幾何,不過是會討幾句好話,得了兩分彩,便鼻孔朝天。”
十分有指向性的話,讓江太京想裝傻都難,江太華倒是看清了來人,上前想拉住自己的妹妹,但奈何此時,江太京已昂首走上前直視對方:“不知這位姐姐可是得過什么好彩頭,以至于連皇上的夸贊都不放在眼里?”
對方初顯風情的臉同樣高高揚起,像只倨傲的花孔雀:“我可不敢置喙天子之言,不過江氏之女被外人追捧著,我當有多厲害,如今一見,不過如此。”
江太京不懂對方莫名的敵意來源于哪,但不妨礙她繼續說道:“這位小姐當真是有趣,前一句還說不敢置喙,后一句便道江氏不過如此,可這江氏之女有兩位,才學有關的想來是說的我了。”
說到這,江太京故意停頓下來,看向對方的表情變得耐人尋味,言外之意場上的人想來是聽懂了。
嘴上說的恭敬實際作為卻與之相反,如今皇上中毒,正是敏感時期,這少女的作態難免讓人多想了去。
對方不料江太京竟會直接挑明出來,張開嘴似乎想說些什么,但目光掃過人群又將要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一時間臉漲得通紅,竟是直接閉上眼睛張口胡亂駁道:“這天下姓江的人家多了去了,江二小姐未免也太過驚弓之鳥,草木皆兵了吧!”
江太京見對方不成氣候,打算再補上兩刀卻被終于抓住機會的江太華輕輕拉住了衣袖,她回頭看去,只聽阿姐用他們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了一句:“她是光祿大夫的幼女,趙傾歌。”
光祿大夫官職比自家父親官職更高不說,這一兩年與七皇子走的近,似乎有意與七皇子結姻,而五皇子與七皇子乃是一母同胞。
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帝王家的子女也多是自相殘殺,整個宣國自開國以來,對皇子講究的是能者居之,這個“能”還包含了能順利長到成年。
因此哪怕前面幾十年,宣國國力不盛,先帝希望子女之間能相處更和睦,多為王室開枝散葉,但皇子之間仍是明爭暗斗無休止。
可五皇子與七皇子似乎不一樣,他們兄友弟恭一脈同氣,和睦的不似這個王都的皇子一般。
有著這一層關系,阿姐不愿與對方起沖突,似乎也說的過去,與對方硬碰硬并沒有好處。
趙傾歌隔了段距離,雖聽不到江太京他們嘀咕了些什么,但見對方態度猶豫,眼睛一轉便猜到了兩分。
頓時態度又重新囂張跋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