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他們提著兩壺梨花白，坐在了皇宮偏殿的房頂上。

這偏殿遠離喧鬧，只能隱隱聽到歡鬧聲從遠處的坊市，遙看天邊，夜涼如水。

柳顧裳沒那么詩意的情懷，只要有酒就夠了。

除了酒講究一點，杯盞之類的樸素的不能再樸素了，就是簡單的粗制白瓷盞。

言行一舉起杯子，盯了半晌，這才開口：“你就不能換個好杯子？”將軍府不像是買不起杯子的樣子，況且他藏在柳顧裳閨房里還看到了不少上好的青白瓷器。

“上了戰場，有的喝就不錯了，還管這些有的沒的?！彼﹃氖种斜K道。

約莫是喝了不少，她的語氣中帶了一絲與其不符的懷念。

言行一沒說話，靜靜的等待著下文，卻沒想到她只說了這一句便不再開口，只是默默的將杯子放下，雙臂交疊枕了上去，抬眼望著星空。

“這可是你們皇帝的宮殿，你膽子可真大。”

言行一也無意追問，誰還沒個心事呢？

“你們不是講究君臣之儀嗎？”

柳顧裳嗤了一聲：“我護的是我身后的寧國百姓，跟我頭上是誰沒半毛錢關系。”

“話說回來，”她頓了一下，側過身來看著言行一。

只能看清一半，眸中沒有憐憫，甚至沒有半點多余的情緒，只是平靜，讓柳顧裳記起有次出征西北，在草原里見到的海子，平靜無波，不知淺深。

“我真挺后悔沒早些認識你的?！?/p>

言行一側了下臉，只見柳顧裳的眼中滿是認真。

“怎么說？”

“少有這么合拍的朋友了，當時同一批人只剩下我和燕詢風他們了，這也許是……相見恨晚？我詩書讀的少，也想不出來讀書人那么多花哨來?！?/p>

“是一見鐘情?！?/p>

言行一不動聲色，只是在柳顧裳看不到的地方勾起了嘴角。

說實在的，世家子弟們小時候誦讀四書五經的時候她柳顧裳就在舞刀弄棒，等他們一心金榜題名時……她還在舞刀弄棒，只不過地方換到了兩國戰場上。

多年后言行一回想起來，深深覺得幸虧柳顧裳沒那么有文化，不然自己指不定活不到今天。

說實話柳顧裳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正常的姑娘們聽了都應該臉紅心跳的句子，在她聽來居然還有幾分道理似的點了點頭。

“行吧，那就一見鐘情。”雖然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但柳顧裳還是擺擺手，沒再糾纏。

“看，煙火?！?/p>

遠處墨藍色的天空升起縷縷微光，沿著預定的軌跡滑行，逐漸變亮，最終綻開一瞬燦爛的明光將黑暗照亮，自此湮沒。

煙花之下，宮城外某條人山人海的巷子里，陸大小姐粉拳緊握，一臉羞惱，前面不遠處的少年拿著一方帕子，還嫌不夠似的對著她做了個鬼臉，冷不丁背后撞上了一人的胸膛，回頭看到兄長冷若寒霜的臉頓時嚇得一哆嗦，惹得紅衣郡主笑得花枝亂顫。

再遠一點的溫香樓里，鄭聲左擁右抱，胸口大開，屋子里窗戶半開著，正好看到一方煙花隕落，另一方卻緊接著升騰。

八方山北，山林環繞，林蟲呢喃，晨霧撲面，暗藏殺機。

幾道身影迅速掠過，不驚雀鳥，只擾露水滴落。

身后的追隨者卻沒有這么優雅，所過之處草斷木折，一片狼藉，仔細一看，這些人的打扮與柳顧裳那日在酒館里遇見的一般無二。

柳顧裳這半個月來四處調查暗訪，總算對那些黑衣人有個大概的了解，對方是個要錢不要命雇傭組織，收錢賣命，背后指使者不明，暫時在八方山聚集。

這個組織實力尚可，謹慎為先下她還叫上了燕詢風他們，卻算漏了他們背后那人，也是沒想到他們真正要對付的居然是她。

這些殺手確實和葉國有脫不開的關系，但他們背后真正的主使者怕是跟葉國并沒有那么同心。

不然也就不會以機密為餌，四人偷襲，所有人卻都在追殺她。

最糟糕的是，還真叫他們得逞了……

梨花白已經劃破了柳顧裳的左手，只不過在衣袖之下誰也看不清罷了，一瞬間的模糊已經讓她意識到必須做出決斷。

對方的目標是她，而他們幾人的目標是葉國機密，既然目標不一致，那就很好解決了。

當機立斷，柳顧裳低聲喝道：“遇風，去一品春芳找言行一，叫他看著辦。老鄭，東西接著！”

她果斷的將機密拋給鄭聲，轉身向山林深處奔去。

“那我呢……不是，你去哪？”

“跟好你哥，言行一要是不來，你自己看著‘招呼招呼’?！绷櫳训穆曇魪倪h處傳來。

果不其然，見柳顧裳與幾人分道揚鑣，大部分人立刻轉換方向，只有小部分依舊緊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