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草萋萋，

炊煙裊裊。

枯敗的房屋里，

照舊升騰著幾縷煙火氣。

一位胡子拉碴的老頭，

坐在院中的一顆大石頭上，

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

他的腰間拴著一個小煙袋，

老頭時不時就會從煙袋里拿出一小縷煙絲，塞入大煙桿里。

吧嗒一口，

獨自銷那萬古愁。

“爸，吃飯了。”

屋子里，傳出一道略顯蒼老的男子聲音。

“好！”

老頭嘴上應答著，

手里卻還是握著煙桿抽個不停。

老頭的胡子和頭發全都白了，

硬茬茬的，

正在戳著周圍那些不斷形成的霧氣。

“爸，快進來吧！外邊冷！”

一位滿天銀發的婦女走到院中，

雙手在圍裙上搓了搓，

而后便伸手去扶白發老頭。

老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旱煙，

然后又緩緩地從鼻子里吐出一縷縷白色的煙氣，

“好！”

待到二人緩緩地從院子里進入到屋中，

不遠處的草叢里才傳出了一道極低的聲音，

“聰兒，看到沒？這就是那兩個殺人犯的家！”

說話的是一位老太太，

她的雙眼微瞇，

冰冷絕情，

如果不仔細看，

還是很難看出她就是當初那個在公園里摔倒的老太太的。

“嗯。”

一旁的年輕男子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

他很年輕，

充滿活力，

只是骨架看上去要精瘦了點。

“聽說他們上個月就刑滿釋放了，”

老太太咬了咬牙，

一臉恨意，

“時隔二十年，他們倒是能回家享受天倫之樂了！可是你爸媽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精瘦男低沉著頭，

再次輕輕“嗯”了一聲。

“那老頭還挺會躲的！居然跑到這么個沒人的荒地！

得虧我多留了個心眼，前段時間就在盯著監獄那邊了，不然我們還不能跟著那兩個殺人犯找到這呢！”

老太太一臉驕傲，

似乎正等著精瘦男表揚她的機智與細心。

半晌，

什么也沒等到的老太太不悅地皺了皺眉，

“聰兒，你咋了？你該不會是不想報仇了吧？”

想到這里，老太太有點著急了，

她氣憤地指著不遠處的房子，

“那里面可是你的殺父仇人！殺母仇人！

你小時候不是還口口聲聲地說長大之后就要為你爸媽報仇的嗎？

你知不知道，這二十年來，我天天為著這事操碎了多少的心！

光是找他們的住所就花費了我多少精力和心血你知不知道？！

現在你終于長大了，有能力報仇了！

要是你這時候來打退堂鼓，你……你就不配當我孫子！”

老太太越說越生氣，

指著房子的手也顫抖個不停。

幾口唾沫星子飛到了精瘦男的臉上，

他默默地伸手去擦了一把臉，

“我知道……”

隨后他揚起頭來，一臉猶豫，

“可是……如果那樣做，那我不也成了一個殺人犯了么……”

老太太微微一怔，

隨后恨鐵不成鋼地掐了一把精瘦男，

“看來你果然是不想替你爸媽報仇了！

好！

你不報，我來報！”

老太太猩紅著眼，

反正她都已經一把年紀了，

死前要是能再搭上殺子仇人的兩條性命，

賺了！

“奶奶！”

精瘦男輕輕地拉了拉正處于氣頭上的老太太，

生澀地咽了咽口水，

“要不……這事，就這樣算了吧！反正……他們也已經被關了二十年了……”

“算了？

怎么能算了！

這事怎么能就這樣算了！”

老太太一把就將精瘦男的手打開，“孬種！”

“真是一個十足的孬種！”

老太太一邊罵著一邊轉身往回走，沒多久就消失在了一片深深的草叢中。

留下精瘦男無奈地蹲在原地，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又轉頭望向了前方那個掩映著的小房子。

大概是由于天氣越來越冷了，

那間房子的門是關著的。

“吱呀～”

不一會兒，那扇門就被打開了，

胡子斑白的老頭拿著旱煙桿再次走到了院子里。

他獨自走到大石頭旁，

坐下，

吧嗒吧嗒，

又旁若無人地抽起旱煙來。

這一次，

精瘦男并沒多看那位抽旱煙的老頭，

他只是匆匆一瞥后便又將目光投入到了那扇未被關上的大門內。

他想親眼看看他的殺父仇人和殺母仇人。

房間內，

一對很普通的中老年男女正拿著碗筷心不在焉地吃著飯菜。

一眼望過去，

他們真的很普通，

普通到連一些稍微特殊一點的特點都看不出來。

他們就和普通的大眾中老年男女一樣，

穿著一樣，

動作一樣，

甚至連表情也都幾乎是一樣的。

“唉！”

輕聲地嘆息了一下，精瘦男便低下了頭。

只是在低頭的一瞬間，

他的眼角余光仿佛瞟到了什么東西。

他不可置信地再次抬起頭來，

只是這一次，他的目光落在房間的一面墻上。

墻壁泛黑，透不出什么光芒，

因此之前好幾次他都沒有注意到，

在那面灰黑色的墻壁上，

還掛著一副灰黑色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灰色的，

照片里是一個人的頭像，

那個頭像也是灰色的。

頭像里的人很年輕，

很帥氣，

很熟悉……

“峰子……”

精瘦男低聲喃喃，

語音嘶啞到發疼。

怎么會是他？

精瘦男再次看了看那一對餐桌旁的中老年男女，

是了，

越看越覺得那位男人的側顏和峰子的面容有幾分相似……

“咕嚕～”

精瘦男再次不可置信地滑動了一下喉結。

……

夜幕降臨，

老頭早已回到了房間，

那間房子的大門也再次關上。

晚風凄凄，

入骨寒涼。

精瘦男仍舊一動不動地蹲在原地，

他不知道這段時間是如何過去的，

也不知道天是何時變黑的。

他只依稀記得，

他似乎拿出手機翻看了很久。

那里面，有很多他和峰子的合照。

有一起打籃球的，

一起吃火鍋的，

一起打游戲的，

一起去游泳的……

很多很多……

大學四年，

峰子是他最好的朋友，

也是他最親密的室友，

對方甚至還在死之前就已經預見性地提前設置好了時間將他的畢業論文發給了他……

“嗡嗡嗡！”

一陣手機振動聲，

精瘦男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一個來電顯示，上面寫著：“奶奶”。

掛斷電話，精瘦男就快速而小心地返回了據點。

“看！我剛買來的！”

老太太的氣已經消了，此刻她正一臉得意地指著地上的幾桶油。

精瘦男看了看那幾桶油，

也不知老太太是如何把這么多油搬回去的。

但他知道，

那些油，一旦經火燃燒，

必定會釀出一場，

慘烈的事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