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陌說完,青越的心已沉到谷底,他不及思索便奪門而出,滿腦子都是這一萬多年來常做的夢。
夢里桃夭叫著“師尊救我,師尊你在哪兒,師尊為什么不要我?不要丟下桃夭……”
青越在漆黑一片里,卻什么也抓不到。
自撿到桃夭后,青越總被這個夢糾纏,如今難道是應了這個夢?
青越突然心里好怕,好怕桃夭真的消失不見。
不會的,誰都可能消失,桃夭一定不會,因為他是天命既定的魔尊啊。
“青越你等等我!”白亦在后面追著青越,只是他法力不及青越,所以沒多久就跟丟了。
青越踩在云頭上,在浩瀚無邊的一片銀白里仔細搜索,生怕漏掉一個角落。
可雪山實在太白了,陽光照在上面刺得眼生疼。
就在青越以為自己快要瞎了的時候,上古兇獸窮奇出現了,卻不是來跟青越打架的,倒像是為青越指路。
青越半信半疑的跟著它來到一處背山風口上,極目望去依然毫無蹤跡。
突然窮奇趁他專注搜索,沒空防范,飛身揮起爪子使勁一拍,便將青越拍下云頭。
青越正欲御風飛行,卻發現身體被一股強力往旋風洞里吸進去。
青越暗罵這畜生無恥,等他出來定將這畜生剝皮抽筋。
旋風風力強勁,吹得青越睜不開眼,只感覺是一路往下掉去。
掉了很久很久,久到青越以為快要穿越到別的空間的時候,終于落地了。
幸好青越機警,只是踉蹌了一下便已站穩,沒有落得個屁股著地有辱斯文的下場。
青越環顧四周,在五彩斑斕的光暈里看清了這是一個幻境,四周都是一片虛無。
青越急著想找到出口然后去救桃夭,便一路往前飛行。
一邊飛一邊想著桃夭到底在哪兒?有沒有受傷?疼不疼?怕不怕?
飛了許久,這個幻境仿佛沒有邊際,青越自認法力無邊,飛起來也比別的神仙更快,可卻仿佛一直在原地徘徊。
于是青越放棄了飛行,盤腿坐在地上,苦苦思索著這是個什么陣行,應該怎么破?
突然想起來,若是白亦在就好了,他最精通奇門八卦,而自己只會打架。
閉目沉思了一會兒,青越突然聽到有人在叫“師尊!”
青越睜開眼,猛然看見桃夭在前方,一身傷痕累累的向他走來。
桃夭喃喃道,“師尊,我好疼!”
青越快步上前抱住他,“別怕,有師尊在,為師帶你回家。”
青越正欲攬著桃夭轉身,桃夭卻突然掙開青越的懷抱,有些凄厲的質問他。
“師尊為什么現在才來?你知不知道桃夭很害怕,很疼,你看我這一身傷痕,你看呀!”
“為師為你療傷,等下就不疼了,乖!”青越上前拉著他,準備渡些法力給他。
青越忍不住又想到,若是白亦在就好了,他醫術最高明了。
桃夭甩開青越的手,開始嚎啕大哭,哭得聲嘶力竭撕心裂肺。
青越上前抱他,他狠狠的再次將青越的手甩開。
桃夭眼神凄厲道,“師尊你一點都不關心我,一點都不在意我,我不要你這樣冷血無情的師尊!”
桃夭說完突然臉色變得狠厲,雙目血紅。
“師尊,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是這一任的魔尊,是不是還想過要殺了我?”
桃夭步步緊逼,針針見血句句戳中青越的心事,他確實早就知道。
青越有些惶恐不安的一步一步往后退,“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明明……”
桃夭冷笑一聲,“你明明藏得很好是不是?明明封印了我的魔核對不對?
師尊,你好無情,你看著我每日刻苦修煉卻無論如何也提升不了法力。
你看著我被眾仙嘲弄也不替我辯解一二,你看著我滿心滿眼都是你,你卻還將我玩弄。
你看著我一事無成的留在你身邊,卻不讓我學好本事一展宏圖……
師尊,你真的好無情!”
青越辯解道,“我沒有,為師都是為你好!”
青越看著桃夭開始發狂,有些心有余悸。
桃夭笑得滿臉諷刺,“為我好?救下我又想殺了我是為我好?
封印我的魔核讓我無法修煉是為我好?將我從浮羅峰上丟下去摔得稀巴爛是為我好?
整日將我捆在身邊是為我好?師尊說為我好,你自己信不信?”
“桃夭,你相信我,相信為師,你說過的從不疑我?”青越雙手扶住他的肩膀,試圖讓他神智清醒。
“從不疑你?你也配!師尊,都是你逼我的!”
桃夭說完瞬間后退,身上破爛不堪的衣服變成了一身耀眼的紅衣,像極了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桃夭三千發絲披散開來無風自揚,臉色慘白,眼神凄厲。
眉間一抹紅色印記,襯得他越發妖嬈。
青越看著桃夭,心里很難受,他終于還是化魔了,自己這一萬多年的努力功虧一簣。
青越心有不甘,對桃夭道,“桃夭,你若回頭,本君既往不咎,你若執迷不悟,休怪本君不念師徒情誼。”
桃夭挑眉,看著青越冷笑連連,“讓我回頭?回去繼續做你的狗?你做夢!”
桃夭紅衣同墨發齊翻飛,笑得恣意枉然,笑得放肆張狂。
青越不再多話,一抖手祭出碧落,向桃夭刺去。
想不到短短幾日不見,化了魔的桃夭已與從前天壤之別。
不愧是天命既定的魔尊,青越與他纏斗了約莫一天一夜。
因為青越手下留了些情面,所以彼此之間旗鼓相當不分伯仲。
青越不愿再同他纏斗下去,一狠心使出了必殺技。
正當劍氣逼近桃夭,快要將他劈成兩半時,他突然笑著喚了一聲“師尊!”
那小模樣有些可愛,又有點委屈,還有些可憐。
青越突然就不忍心了,他不想讓這張臉從此在世間消失。
于是青越情急之下一抬手腕,將收不回來的劍氣強行往旁邊砍去。
桃夭突然笑得輕佻玩味,“師尊,你是不是對我有些別的心思?”
桃夭笑意盈盈的看著青越,青越抿著嘴一言不發。
見青越不答話,桃夭便自顧自的又道,“原來師尊還有這樣的齷齪心思!”
桃夭說完斜著眼有些鄙夷的看著青越,青越沖他莞爾一笑。
“對啊,師尊最喜歡你了,不如你同師尊回家,不要做什么狗屁魔尊了,好不好?”
青越說完再次凝起劍氣對著桃夭,使出了剛才那招打偏了的必殺技。
桃夭有些驚恐,“師尊,你怎會如此對我?”
桃夭說完還未來得及反應,便已在青越的劍氣里蕩然無存。
青越冷冷道,“因為你根本不是他!”
雖然青越不懂奇門遁甲五行八卦,但也知道這是個幻境,一開始是他太心急所以著了道。
直到假桃夭斜著眼鄙視青越的時候,青越才反應過來。
桃夭可能會恨他怨他,但絕對不會用那樣陌生的眼神看他。
青越內心很清楚,能用那樣鄙視的眼神看他的,只會是他自己。
如今細想來,這世上除了他自己,還有誰知道桃夭那么多事?
所謂的桃夭化魔,其實不過是青越自己的心魔,埋在心里一萬多年不敢同別人分享的秘密。
上古兇獸窮奇雖然生性殘暴,但它亦正亦邪,尤其是忠心。
一旦認了主,那便是千千萬萬年,都不會背棄盟約的。
上古時期窮奇被魔尊顏欽馴服,與魔族簽下血契,守護世世代代的魔尊。
魔族的魔尊都是天命既定的,不同于神族是薪火傳承。
魔族是一個崇尚武力的種族,倘若一代魔尊逝世,那么下一代魔尊還沒有天命既定的時候,就由法力最高深,或者族民最龐大的那一支來統領魔族。
這樣選出來的魔尊,窮奇是不認同的,它只認天命既定的。
也就是說有的人生來就是魔尊,比如顏欽,比如重樓,比如桃夭。
青越撿到桃夭的時候,其實不是窮奇要吃他,而是想將它的小主子帶到魔族繼承大統。
因為魔族自重樓死后一直群龍無首,各方勢力拉鋸。
只是它很倒霉的被青越碰到,就被同樣很倒霉的青越,接了這個燙手山芋。
青越推測,窮奇將他丟進這幻境里,一定是知道桃夭也被困在這里。
希望青越能幫它,救救它的小主子,這畜生竟然比天蓬還聰明。
既然知道了桃夭也在此處,青越著實心安了許多,于是就在幻境里面瞎轉悠起來。
大抵是心里有數了,所以找起人來也不費勁了。
青越才剛走了一會兒,便看見桃夭一臉癡傻的站在五光十色當中,時而哀傷,時而乖巧,時而羞澀,時而溫柔……
這個是真的桃夭,青越很確定,他親手養大的小崽子,就應該是這個憨憨樣兒。
只是不知道他正在經歷著什么,竟能將五官折騰出如此豐富多樣的表情。
青越激動的上前抱住他,意料之中的發現他并沒什么反應,應當是在幻境里出不來了。
長此以往可能就永遠留在這里了,該怎么辦呢?
青越忍不住又想起亦,要是白亦在此就好了,不像自己只會打架,打架……
方才青越是打贏了心魔,所以出來了,那桃夭定然是因為打不過,所以才被迫留在幻象里。
青越想,看來只能自己出手了,可他要怎么做才能進到他的幻象里呢?如果白亦在……
等等,青越記得好像白亦曾同自己說過類似共情的法子。
青越思來想去,抓落了大把頭發才終于想起來。
所謂共情,大概就是將自己同桃夭的頭發綁在一處打個同心結,然后互相額頭抵著額頭,便能進入到他的意識里。
仔細想想應該沒錯,且試試再說,于是青越按此方法成功的進了桃夭的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