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越又將乾坤袋里的止血丹藥,拿出來兩瓶碾碎成粉末,胡亂的敷在前胸和后背上。
其實后背上的傷口,有沒有敷到都不知道,因為青越看不到自己的后背。
青越感覺后背那哪兒都疼,根本不知道從何敷起。
休息了一會兒,青越再次背起桃夭往雪山出口走去。
飛過來的時候不曾發覺,如今腳踏實地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才知道前路有多漫長。
青越回頭看了看身后,因為后背上沒包扎到的傷口,被桃夭壓著流出來的血。
滴答滴答順著他的腳印,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血紅的印記。
那印記像一枝盛開的紅梅,好看極了,青越忍不住想,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步生蓮啊。
青越背著桃夭在雪地里走了兩天,或者三天,最后失血過多,終于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意識模糊的時候,青越是心有不甘的,前面那么多的艱難險阻都闖過來了。
眼看就要重獲新生,卻力有不逮,命喪于此,總歸是有些意難平的。
青越想起為他指路的窮奇,這畜生關鍵時刻居然不在。
它還被尊稱四海八荒最忠心的坐騎,就憑它也配?
如今它主子都命懸一線了,它卻連個影兒都沒有,難道它不應該一直守著旋風口,等待支援的嗎?
畜生果然是畜生!
青越突然很想念白亦,那個他一直很信任的師兄,青越此刻比任何時候都需要他……
青越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胡思亂想,漸漸的便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青越只能模糊的看清一個人影,是他心心念念的白亦沒錯。
青越有些激動,正準備發表一下長篇大論的感謝,卻被白亦一把按住。
白亦說,“桃夭沒事,不要激動,再不聽話,本君就出去掐死他!”
青越想說師兄你誤會了,我只是看到師兄你才滿心歡喜。
桃夭喝了青越的心頭血,有沒有事青越比誰都清楚。
白亦見青越果然聽話乖巧懂事,于是跟青越說起了這些時日,外面發生的事。
原來那日白亦跟著青越身上的熏香,找到青越最后失蹤的地方,卻碰到了上古兇獸窮奇。
白亦同它打了一架,當然……沒打贏,只好傳個信給天蓬。
天蓬聽說了青越的消息,忙扔下收了一半的妖怪,火急火燎的趕來幫忙。
那蠢貨雖然腦袋不好使,但打架絕對在行,于是兩人合伙打跑了窮奇,開始在四周尋找青越的蹤跡。
結果找遍了方圓十里都一無所獲,白亦急得團團轉。
無奈之下,只好擴大范圍再找,天蓬又召來了許多屬下幫著尋找。
一群人就這樣在大雪山漫無目的的找了好多天,直到那天白亦思來想去。
覺得青越身上的熏香,是他親手所調,不可能會輕易的被隱匿。
于是白亦又心存僥幸的再次回到,青越最初消失的地方。
然后看到了令他畢生難忘的場景!
廣袤無垠的雪地上,一路浸著血色的腳印伸向遙遠的前方。
白亦看到在血路的盡頭,青越了無生息的趴在地上。
傷痕累累的身上還壓著桃夭,那一刻白亦覺得自己呼吸都停止了。
青越背著桃夭走過的那一條血路,每一個腳印都像一把尖刀。
千刀萬刃扎在白亦心上,痛得撕心裂肺,喘不過氣來。
白亦竟然感受到了,即將失去青越的恐懼和絕望。
他幾乎都不敢用力碰青越的身體,怕自己一不小心,弄疼青越身上哪一處傷口。
可青越渾身都是傷口,竟讓白亦無從下手。
白亦連著十天十夜沒合眼,親手將青越從鬼門關拉回來。
即便如今看到青越依然躺在自己面前,白亦卻始終覺得有些不真實……
白亦俯身抱著青越,聲音哽咽沙啞,“青越,你答應我,以后不要再這樣嚇我了,好不好?我求你了!”
白亦說完起身,眼淚順著臉頰啪嗒啪嗒掉在青越手上,滾燙的溫度燙傷了青越的心。
青越抓住白亦的手,卻不曉得該怎么安慰他,沉默了半晌,青越想說還不都是拜你所賜。
倘若白亦不趕跑窮奇,估計青越也就不用背著桃夭步步生蓮了。
但話到嘴邊,終是覺得這樣說有些狼心狗肺。
于是青越只好滿懷歉意的笑了笑,對白亦道,“師兄,對不起,是青越讓你擔心了。”
白亦聽完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讓青越看他淚流滿面的樣子。
過了良久白亦方才道,“你且好好養傷,我去給你煎藥?!?/p>
白亦擦了擦眼淚轉身離去,剛出房門就聽得天蓬的大嗓門在外面震得像打雷。
“老君,我家君上如何了?醒了沒?能不能讓我進去看看?”
白亦聲音還有微微的沙啞,他極不耐煩的道。
“已經醒了,目前還死不了,他需要靜養,過幾天再去看吧?!?/p>
“師伯,桃夭能為師尊做點什么嗎?”桃夭的聲音自外面傳來,看來果真無大礙了。
青越的心頭血包治百病,就是有點費命。
“你好好活著就是對你師尊最好的孝敬了,”白亦有些陰陽怪氣的說完就離開了。
門口守了兩個仙童,是白亦特意從三清境調過來,防止別人來打擾青越靜養的,因為他們只聽白亦差遣。
第二日青越已經能很清楚的看得見白亦了,他說青越在雪地里待得太久,傷了眼睛。
多虧自己救治得及時,不然青越可能就要瞎了。
白亦看青越精神好些了,便詢問他關于失蹤那幾天的事。
青越挑挑揀揀的說了一些,想來他也問過桃夭。
但桃夭只道是隨同離陌一行人進入大雪山后,他在遭遇雪崩前,就已經趁夜離開了,就是為了不拖累離陌長老。
雖然他躲過了雪崩,但卻誤打誤撞,進入一個頗為神秘的地方。
五光十色絢爛多彩,然后不知不覺開始昏昏沉沉,后面就沒有記憶了。
聽白亦如此說,青越心里的顧慮便打消了,幸虧桃夭不記得,不然以后師徒之間,得多尷尬呀。
“師兄,依你所見我同桃夭這次碰到的幻境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青越想起那個光怪陸離的地方,想著博學多識,見多識廣的太上老君,一定知道其中蹊蹺。
白亦在房間里來回踱了幾步,突然道“色彩斑斕,無邊無際,易生心魔……如果本君沒猜錯,應當是鑒心境!”
這鑒心境從前叫做鑒心鏡,是女媧補天所剩下的補天石被打磨成的一面鏡子。
因為其本身是靈石,又歷經歲月變遷吸收了天地精華,后來自形成一件法器叫鑒心境。
鑒心境顧名思義就是,能照見人心的鏡子。
不小心誤闖進去的生靈,都會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心魔。
心魔越厲害越難以擺脫,所以很多進去的人就再也沒有出來。
能憑著堅定的意志自己走出來的,幾乎沒有。
除非像青越一樣,不光意志堅定,且還有高深的法力,才能打敗心魔。
但這鑒心境有個特點,就是進去里面的人越強,心魔也就越厲害。
所以青越雖然走出了鑒心境,但也身受重傷。
周身法力被卸了個干干凈凈,就等同于丟了半條命。
青越心說這鑒心境,也不過如此嘛,他在里面,可是一個人干掉了兩個魔尊。
其實青越不知道的是,這世間能像他一樣在鑒心境來去自如的,恐怕也沒有別人了。
白亦突然又道,“對了,你是怎么把桃夭救出來的?他那么弱不可能自己出來吧?”
青越想了想,道“我打敗了自己的心魔,然后找到桃夭。
發現桃夭已經昏迷不醒,想起你說的共情之法,可以進入別人的意識里。
于是將自己的頭發,同桃夭的頭發擰在一起,打成同心結。
然后互相抵住額頭,才進到他的意識里,打散了他的心魔,將他帶出來的。”
白亦大吃一驚,“共情之法是這樣用的?本君教你的共情之法,是取兩滴彼此的血液溶入水中,再同時喝下去,然后額頭抵著額頭開始共情!”
白亦對青越翻了個白眼,一副看白癡的樣子,青越有些窘迫。
難怪當時進入桃夭的意識里,只看到一片漆黑,還以為是因為桃夭崽子太純潔無瑕。
原來是自己方法不對,好在總算平安將桃夭帶回。
不過青越倒是很好奇,桃夭到底在幻境里面看到了什么呢?
又過了兩日,白亦終于被一天到晚,在外面吵吵嚷嚷的天蓬,擾得不勝其煩,于是不情不愿的撤了門口的仙童。
天蓬如獲大赦,急吼吼的沖進來跪在青越床前,“君上,對不起,是末將無能沒能保護好你。
早知你會遇險,當初末將就不該下凡去捉什么妖怪。
末將差點再也見不到你,君上此次可把末將嚇壞了。
跟隨君上南征北戰的那幾萬年,都沒見你受過如此重的傷。
幸虧老君醫術精湛,愣是守著你十天十夜沒合眼,才好不容易將你從生死門前拉回來。
末將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沒有白亦老君在的話,天蓬從此便再也看不到君上了……”
天蓬說了一大堆廢話,青越只聽進去一句,自己是白亦拼了命救回來的!
青越突然覺得白亦前幾天攔著,不讓天蓬來看自己,實屬明智之舉。
“你的綠茶仙子沒了!”青越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終于打斷了絮絮叨叨的天蓬。
天蓬眸色一沉,良久才道,“末將早曉得了,往事不可追,人去不可留。
緣分這件事,聽天由命罷了,還好,末將還有君上。
只要君上還在,末將的天就還沒塌下來……”
青越本意是想提一提天蓬的傷心事,然后希望他能傷心的找個角落大哭一場,讓青越安靜的養傷。
奈何青越著實高估了這頭豬,對綠茶的情誼,也低估了自己在天蓬心里的地位。
傍晚的時候,好不容易驅走天蓬,桃夭在門口徘徊不定。
過了許久才輕輕的走到青越床邊,跪了下去。
青越十分想不通,今天一個兩個的都來跪他,這是當他死了嗎?
桃夭認真的磕了三個頭,然后抬起頭看著青越,未語淚先流。
青越無奈的招招手示意他過來,抬手擦掉他臉上的淚痕,又摸摸他的頭告訴他。
“桃夭,你不必自責愧疚,本君是自愿的,本君是你師尊,會一生一世護你周全!”
桃夭將臉埋進青越的手心里,哭得聲嘶力竭撕心裂肺。
青越不知該如何安慰桃夭,且讓他哭個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