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若眼前一片漆黑,雙手雙腳被綁得嚴嚴實實、不得動彈。“你們是誰,要帶我去哪里?”“我主人可是四殿下,當今皇上的親弟弟。”她喊破了喉嚨卻聽不得半句答話,好像抬她的那些人都是聾子啞巴。喊得實在嗓子痛,她停住了。這一刻,她想起被人抬去地羅宮的一幕,黑暗中閃爍著昏黃的光亮,寂靜中滋生出微小的噼啪聲,一個戴著猙獰面具的男人,一聲悚然入骨的喊叫。她一陣哆嗦,身體蜷作一團,口中小聲地念:南無阿彌陀佛。到了地方,她被人推了進去,再過了一會兒,有人解開蒙住她眼睛的黑布。她睜開眼四周打量,不曾想竟是一方古樸典雅的書院,不由松下一口氣。隨即,就聽一位著粉色羅裙的姑娘吩咐道:“你先在這里住著,過會兒太妃娘娘有話問你。”昭若沒能立馬反應過來,沒規沒矩地答了聲“哦”。
人都退了去,院門鎖了上,書院空落落的,只留昭若一人。一開始,她還挺新奇的,手中抱著龍泉青瓷心里樂呵,想起那婢女說太妃要見她更是喜出望外。想來她不過普通的孤女,怎的如此得佛祖厚待,又是入住王府,又是識得獨孤公子,還被太妃親自請來。可眼見日落也沒半個人影過來傳話,心忽的涼了大半。月上樹梢,她餓了渴了,可找遍書院每個角落,竟沒一滴水一口茶一粒米。她對著院門大喊大叫了數聲,可累得精疲力盡卻無人應答。如此下去,怕是等不到太妃傳叫,她就渴死餓死。遂,找了兩三個可用做盛水的瓶啊、罐啊、缽啊,一半置于院中收集夜間露珠,另一半盛樹梢、石凳、石臺上的積雪。油燈上一煮便是人間極品雪露凝霜。昭若左手一盞雪露,右手數條草根,嚼得甚是帶勁,再觀月亮、看星星,也算佳肴美景。她偷偷地笑:這皇宮小院美則美矣,就是地處偏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見著天黑天亮,又見著天亮天黑。昭若自己都數不清吃了多少根野草,喝了多少盞天露,反正夜香桶是裝滿了,可沒人來換新的。人活著,吃喝拉撒少不了。昭若只好找來大缸替代夜香桶。如此湊合地過了三日,終是迎來了曙光。
約莫午時,一個漂亮的小宮女一進院門,迅速用手捂住鼻子,嘴里嚷嚷著:“什么味道啊?看看好端端的書齋被你糟蹋成什么樣了。”
昭若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著走出屋子,興奮地朝小宮女笑了笑,道:“小姐姐,是娘娘找我問話了嗎?”
“是啊!”小宮女嫌棄昭若骯臟,后退到院門口,“你這副模樣怎么見娘娘,還不快隨我梳洗一番。”
“好!好!”昭若速是跟著小宮女出去了。
此刻,長清殿內正是一場宇文家族的家宴,除了宇文護和宇文邕,其他人都到齊了。宴上樂聲悠揚。有人披紗撫琴,指間起落間琴音流淌,似幽澗滴泉清冽空靈、玲瓏剔透,而后水聚成潺潺強流,穿過層巒疊嶂、暗礁險灘,匯入波濤洶涌的江河,最終趨于平靜,只余悠悠泛音,似魚躍水面偶濺浪花。奏琴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安樂公主。
曲罷,安樂公主起身向坐于殿首的太妃、皇帝行禮,撒嬌道:“母妃、皇帝哥哥,樂兒這首《細水長流》彈得可好?”
“好!好!樂兒愈發的心靈手巧了。”太妃端起酒樽稍稍一抿,緩緩地道。
“為了這首曲子,樂兒可是練了一天一夜。母妃可有獎勵?”
太妃面色高深,向皇帝笑了笑,“瞧瞧,安兒前幾日,剛要了個新年大紅包,今兒又來討禮了。皇上,你說該賞些什么好?”
“就賜一雙琉璃盞吧!”皇帝道。
“樂兒不要琉璃盞。”安樂公主撅著嘴,搖著頭,盡是一臉的不滿意。
“那你要什么?”
“樂兒要嫁給陌玉。”安樂公主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皇帝疼愛這個妹妹,別說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即便是要老君丹房的藥丸、蟠桃園的仙桃,他都會想辦法,可提及陌玉,他猶豫起來。雖說陌玉有著天人之姿、智人之慧,還身價萬千,卻是商戶出身,何況父母兄弟皆亡,如何配得上安樂公主。更重要的是,他總覺得陌玉身上透著一股摸不著嗅不到的神秘,也不知他究竟站在哪條船上。
倒是一旁的太妃笑著道:“女兒家自是嫁得如意郎方為人生圓滿。陌玉儀表堂堂,文武雙全,倒是人才。難得樂兒鐘情他。那就改日宣他來見見吧。”
“母妃?”皇帝挑了挑眼看向太妃,又看去安樂公主。安樂公主高興得很,也顧不得女子的矜持、公主的架子,忙道:“還望母妃即可下一道旨,今日就請陌玉入宮進見。”
“瞧你迫不及待的樣子啊。”太妃向身旁的婢女說了兩句,隨后,那婢女就出去了。
安樂公主這才心安歡喜地坐回位子。自是解除婚約,她可沒少跑百知堂。可是,陌玉總避而不見,唯一得見他的一次是以學琴討太妃歡喜為由。那日,流泉淙淙,風聲蕭蕭,一人一琴,瀟灑俊逸。公主看得入迷,就想到今宴先斬后奏一招。
“輔成王到!”恰是此時,門口的小侍浮塵一甩,朗朗道。
四殿下本在邀約名單內,可為了尋找昭若,他回絕了。數日來,他沒少跑皇宮,也沒少跟皇兄理論,可皇兄始終不承認擄走昭若一事,為此,兄弟倆還冷了臉。也不知刮什么風,四殿下居然又來了。
“賜座!”皇帝聲如洪鐘道。
四殿下款款走入,漆黑的眼帶著鮮有的不平靜投向殿首的太妃,雙手在袖擺下越攥越緊,但走近皇帝和太妃,還是還原了亙古不變的恭敬,行禮道:“邕拜見皇兄、母妃。”
“邕兒有禮了。入座吧!”太妃正色道。可偏偏四殿下不走不坐就站在原地,過片刻,雙膝拜跪,行三叩首大禮。太妃鎮定,皇帝慌張,公主驚訝。四殿下俯首道:“邕求母妃放過邕府上的書童。”
四殿下向來禮數周全,但今日卻是失了規矩,居然當著眾同姓親戚的面質問起母妃。皇帝怕惹怒母妃,急道:“邕弟,母妃何故要你的書童,還不快給母妃賠罪!”
反倒太妃大體,道一聲:“無妨!”隨即,輕放下手中竹筷,正經道:“你的書童確實在這里。那封書函也是本宮派人送去的。既然你人來了,那書童自是還你。”說罷,喚她的婢女傳昭若進來。
其他親戚看得瞠目結舌。其一,小小書童不知何方神圣竟是驚擾太妃。其二,素聞四殿下與賀家小姐走得近,何以為了一小童惹惱太妃,難不成有斷袖之癖。安樂公主更是目光在太妃和四哥哥之間徘徊。素不知昭若小童何時入了太妃娘娘的法眼,還用坑蒙拐騙的方式。
待門口的小侍宣道:“昭若到!”,一雙雙眼睛齊齊射向她。
四殿下忽的預感到不對勁。這分明是甕中捉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