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住心口,感受著心臟帶來的律動。線香的香氣聞得令人心安。
辛云看向落落大師,眼中難得出現了迷茫的色彩:“我只想回我該回的地方。”
“。。。”
落落大師又為辛云添了一杯茶,這是第三杯了。
線香已不知不覺燃了到了尾部。
“兜兜轉轉,總有你的歸處,阿彌陀佛——”
落落大師復閉上眼,幾縷煙氣從白色的眉飄過,整個人隱約散著圣潔的光輝,看得人不由心生瞻仰之念。
辛云雙手合十,恭敬行禮。
這時,看門的小沙彌走了過來,態度是絕對的虔誠。
“阿彌陀佛,方丈,有客來訪。”
小沙彌立在亭旁,雙手呈上一物。
不是名帖,而是一枝盛開的白玉山茶。
茶花呈玉白色,蕊心和瓣尖染著一圈鵝黃調,晚山園也有這品種,只不過辛云也記不得名了。
落落大師緩緩睜眼,面上并無太多表情,對辛云說:“回去吧,世間之事,說不清,不輕說,阿彌陀佛——”
“是——,晚輩告退。”
辛云再次恭敬俯身作揖,下了亭臺,隨著小沙彌走回卵石路上。
快到門口時,辛云回頭一望,只覺苑中彌漫著薄薄白霧,很淺,很淡,就像不存在一般。
雖已看不到落落大師,但辛云還是朝著涼亭的方向再次俯身行禮,而后才退出了門外。
小沙彌和辛云告別后,還特地提醒辛云恐有大雨來讓她們盡量走到大殿內避雨,待雨過才回去,人便去了另外的地方。
門口的之芳都等得打盹了,見辛云出來,才睡眼松惺地伸著懶腰站起。
“小姐,你和落落大師說什么了,怎么這么久?我都把附近的廟宇看個遍了。”
“?”
辛云奇怪了,她進去最多一刻鐘,怎么就久了。
這時之朗從樹上躥了下來,癟著小嘴說:“看不到,白白的,模糊。”
之芳解釋道:“之朗想爬墻上跟著你,但里頭感覺白霧茫茫,像是布了迷陣,他聽你的話不敢搗亂,只能躥到樹上盯著。”
辛云摸摸之朗的頭,生怕之朗懷疑自己的武力:“之朗真乖,知道聽姐姐的話,回去姐姐帶你去吃好吃的。”
這話果然讓之朗多云轉晴,一下子就樂呵了起來。
回頭看了看身后已閉上門的別苑,辛云也沒說什么就帶著兩人離去了。
“我進去多久了?”
“大概一個時辰了。”
“一個時辰?”
辛云微微愣住,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大概是聊得入神了,忘了時間。”
一個時辰,兩個小時,難怪那線香燃得如此之快。
方才,回想前世的種種,簡直歷歷在目,尤其是車禍發生的那一刻。
“轟隆隆——”
雷聲響起,辛云這才發現天上已布滿烏云,悶雷更是直接變成了響雷。
小沙彌說得沒錯,的確是要下雨了。
“快去大殿里避避雨。”辛云說。
三人直接就往大殿奔去,奈何速度快不過雨水,半道就下起了雨。
好在之芳隨手帶著傘,雨沒下大前將辛云帶到了一戶別苑的門檐下。
辛云有帷帽擋著渾身就裙擺濕了些,之芳之朗卻被淋得連頭發都沾了一層水霧。
“叩叩叩——”
辛云敲響了苑門,不見人回應后又嘗試敲了幾下:“請問有人嗎?”
門從里邊上了栓,想來是有人的。
“來了——”之芳說。
話音一落,里頭響起了腳步聲和拔門栓的聲音。
門打開,是個年長的嬤嬤。
“你們是?”
“我們途徑于此,沒想下了大雨,想借地躲雨片刻,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
蘭嬤嬤上下打量了一番,見對方只是兩個年輕姑娘帶著個小少年,尤其是辛云還帶著帷帽,便認為是尋常隨母來禮佛的小姐。
“快進來吧,別淋著了。”
“如此就叨擾了。”
三人微微俯身作揖隨著蘭嬤嬤走進苑內。
好在苑門內兩側設有雙行的有檐廊道,一道通往前室,一道通往后院,免了雨淋之苦。
苑內設有前后院和一棟青瓦房,整體占地面積較大,廊道拐了三個彎才能見到青瓦房。
院里種著不少花草果樹,雖不是什么名貴珍奇品種,但整個苑給人的感覺十分精致舒適。
辛云走到廳前,才發現里頭坐著一個美婦人。
美婦人有著芙蓉般的瑰麗容貌,卻未施粉黛,一身青灰衣素袍,烏發只是梳成一個簡單的冠玉髻,用潤白含青的玉簪簪著,渾身散發著淡雅素靜之美。
美婦人手里正轉動著翠綠的潤玉佛珠,見辛云等人來,面上露出極是優雅和藹的微笑。
辛云三人在門口俯身行了禮才進入了屋內。
蘭嬤嬤說道:“夫人,他們路過此碰上下雨了,想來躲下雨。”
“叨擾夫人了。”辛云禮貌地說。
美婦人點點頭,對蘭嬤嬤說道:“去后邊讓小煙弄點姜湯給這些孩子,拿些干凈的方巾來。”
“是”
蘭嬤嬤請辛云三人坐下,又給三人斟了熱茶,這才轉身去了后廚。
之芳和之朗自覺站到辛云身后,美婦人一看,便清楚了三人的關系。
“都快喝些熱茶暖暖身子,這也沒適合你們的衣物,只能委屈你們等等,用方巾擦擦。”
“多謝夫人。”辛云將帷帽取下,“敢問怎么稱呼夫人?”
美婦人臉上閃過驚艷之色,她許久沒見過長得如此好的姑娘了。
“姑娘喚我柏娘子便好。”柏娘子見辛云的打扮談吐并不像一般百姓的模樣,問道,“你是哪家的姑娘,怎沒和家人一起?”
東風的民風雖不算敝塞險隘,但貴家小姐出遠門一般都有家中女眷長輩隨著。
“我等此次是云游至此,在東風皇城暫居不久,故家人并不在身邊。我姓辛,十二天干的辛;單名一個云朵的云字。”
“辛云,幸運——”柏娘子淡淡一笑,“是極好的名字,想來你的家人都希望你能平安喜樂地過一生。”
“夫人說的極是,家中長輩對我甚是關愛。”
辛云的嗓音軟糯不失清亮,聽得柏娘子心中柔得如清波,眉宇間更顯柔和。
這時,蘭嬤嬤手托托盤而來,里頭放著干凈的方巾。
“快些擦擦,這兩個孩子頭發都濕了。”柏娘子催促。
辛云再次謝過柏娘子,站起拿著方巾就給之朗擦拭起臉部和頭發,之朗乖乖地低著頭方便辛云動作。
見此,蘭嬤嬤和柏娘子都疑惑了起來。
之朗看起來就是辛云的小侍衛,一家小姐怎會如此照顧下人?
辛云對這種目光已是習慣,還沒等兩人發問,就自動解答了:“我看著之朗長大,早視他如親弟。”
柏娘子點點頭:“辛云姑娘,真是個心善之人。”
之芳擦凈頭上和衣服上的水珠子,才覺得清爽了不少:“多謝夫人和嬤嬤了,能看出我家小姐心善的人,定是好人。”
“好人。”還低著頭之朗也愣愣點頭,表示他很贊同之芳的話。
蘭嬤嬤被逗樂了,還沒見過這般拍馬屁的:“夫人,您瞧這三個孩子,一點都不捏著,真是討人喜歡得很。”
柏娘子難得笑顯了皓齒,手中的紫晶佛珠都不知什么時候停了下來。
見此,蘭嬤嬤心中更是高興,看著辛云等人,臉上都多添了幾分親和:
夫人的心思她最是曉得,雖身居古剎多年,每日青燈古佛常伴,即便心如靜水,但畢竟還是俗人一個人,心中最初的純粹喜愛終究還是留著些許。
那些個故作有禮的姿態,哪來得這般純真喜人,看來夫人喜歡這幾個孩子。
————
名喚小煙的女婢很快便端著姜湯來到廳里。
小煙看起來差不多和之芳同齡段,穿得很簡樸低調,發髻也是最簡單的雙髻樣式,用灰銀色的小碎花簪妝點著。
從問安到上湯,小煙動作規范利落,全程頭都微低著,安安靜靜配合蘭嬤嬤行事。
待姜湯上完,小煙便立即走去角落,依舊低頭不語,靜靜候著等吩咐。
一碗熱姜湯入肚,辛云只覺渾身都暖了起來,身上的渾濁感瞬間被一掃而光。
之朗就沒這感想了,姜湯還沒到嘴邊就被他嫌棄地推給了之芳。
因為是在外邊,之朗只是癟著嘴不想講話,但抗拒姜湯的意思全寫在了小臉上。
這點蘭嬤嬤自然發現了,問道:“小兄弟可是喝不慣?”
之芳一點都不客氣兩碗齊齊下肚,姜湯特地加了一味陳皮和冰糖,味道比一般姜湯好入口多了。
這還是蘭嬤嬤特地吩咐的,因為在她看來辛云三人就像孩子般,院里只有山上僧侶種的老姜,味較一般的辛沖,他們定然是難入口,所以才想著加點甜的緩緩味。
辛云解釋說之朗向來不喜辛辣的東西,大概是聞了姜湯味接受不了,讓蘭嬤嬤不必費心,之朗會武,可以用內力烘暖身子。
“出去——”之朗受不住地揉揉鼻子,表示他受不了屋內的姜味。
“外頭亭下等著,不能玩水。”辛云囑咐。
之朗點點頭,有些生硬地朝柏娘子俯身點頭,就走去廊亭下蹲著看雨滴了。
姐姐說過,在外面要禮貌——
因為下雨也沒有什么地方能去,他只能用手指戳戳亭檐上落下的水珠線玩。
——沒有感情的分割線——
另一頭,落落大師依然坐在原處,身邊依舊是那冒著白色霧氣的茶壺,兩個茶杯,一個不少。
只不過,方才的香爐與線香已經變成了木瓶和山茶花枝。
桌上干凈整潔,一點煙灰水漬都不見。就好像,本就是這花放于此,且盛放得比剛拿來時竟還嬌了幾分。
對面的人也不再是辛云。
盡管換了身靛藍的衣袍,換了個玄冠半束的發型,但身上那股子狠厲之氣還是絲毫不減。
不是東風凜,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