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辛云此刻能看到,便會發現屋里的人看著她的眼神,是震驚,是詫異,更是佩服!
除了兩個當事人,全屋最淡定的是之朗,最震驚的莫過于周伯。
他竟不知,自家少爺和隔壁園里的云姑娘居然是這般相處的!
少爺抱著云姑娘來了。
少爺聽了云姑娘的指揮。
少爺沒有脾氣地應了云姑娘的提問。
這還是他家少爺嗎?還是那個不近女色、威嚴赫赫的并肩王世子、東風護國大將軍少爺嗎?
周伯心里發出若干靈魂拷問。
但隨著東風凜一個眼神過來,周伯又立即將震驚壓下,給卓可安更換衣物。
辛云干咳了兩聲道:“這藥丸服用一次便可,用酒水擦拭降溫后就沒什么事了,不必再服用藥物,不然會影響牙肉的愈合。
明天我會讓之朗拿些清熱解暑的茶包來,飲下一日元氣便得恢復了。”這話才是對他說的。
“知道了。”
低沉的煙嗓少了些冷氣,聽起來極是魅惑。
“如此,我便——”
“你不能走?!?/p>
“。。?!?/p>
一句話就打斷了辛云起身告辭的動作。
“雨下太大,你大病未愈,不能淋雨。再者可安的病如再復發,還是要去找你?!?/p>
轟隆隆——
又是一聲雷響,像是要證明東風凜的話一般,上方雨打青瓦的聲音愈發響了起來,雨勢明顯加大了不少。
“無礙,就一點路,喚我便過來了?!?/p>
“一點路也能讓你身體雪上加霜,難不成你想讓我背上個忘恩負義之名?”
“。。。”辛云再次語噎,但這次是有些被氣的。
來時怎么就不這么說?辛云腹誹。
“來時雨小,現在地下都是積水。”
“!”辛云一驚,他怎知她在想什么?
還有,什么忘恩負義,他這是在說自己還是在說她?
看到辛云無語的模樣,東風凜的嘴角不自覺揚起了一個微弱的弧度,無人察覺。
“秦古,將隔壁屋收拾干凈讓云姑娘休息。”
“是?!?/p>
“秦今,將云姑娘的侍女接來照顧云姑娘?!?/p>
“是。”
“。。。”
辛云就這樣被安排得妥妥當當,順利無比地留宿棲園了——
之芳幾乎是一路罵罵咧咧地過來的,看秦今的眼完全可以片肉片了。
經過這么一番折騰,辛云也睡不著了,就坐著聽之芳念叨,順便讓之朗時刻匯報卓可安的情況。
“小姐,您應該喊我醒的。你是不知道,東風將軍的內息有多恐怖,我壓根就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把你帶走的。我看之朗回去要好好罰罰,居然就這樣讓他帶你過來了!”
之芳那個氣啊,加上一想到被秦今敲門弄醒就更氣了。
蹲墻角的秦今表示自己很無辜,他明明敲得很是小聲了,說話都不敢大氣——
“可安病得急,是我要來的。況且他要是賊人,之朗還能讓他進晚山園?”
“。。?!敝颊Z噎,趕緊岔開話題:“那他也不該強把你留下呀?!?/p>
“他估計是擔心可安的病情,有你和之朗在,有什么好怕的?!?/p>
“話是這么說,但——”但她就是覺得不對勁兒。
“你就別氣了,嗓子都干了,快喝些水吧?!?/p>
之芳一來,辛云人都精神了。有這個小妮子在身邊叨叨,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哼,果然是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侍衛。小姐你不知道,那秦今有多氣人,問話支支吾吾,還不拿正眼看我!”
“。。?!毙猎埔恍Α?/p>
你讓人怎么看你,天天纏著你打架,發現那你是女兒身后,人家怎好意思再面對你。辛云心中自語。
之芳性格爽利,在情感上同樣如此,粗枝條,自是不會明白這點,辛云也不打算解釋。
聽旁人解釋,還不如她自己找答案。
猛灌了杯溫水,之芳的怒火才稍微緩和了下來。
“天呀小姐?!敝俭@起,仔細觀看起房屋的布置,雙眼發亮:“這將軍是真有錢吶!”
“這床幔是之華一度念叨的高絲軟羅呀,一尺可就是一錠大金塊。瞧這整桌都是紫檀的,哇塞,小姐,茶壺組件都是潤乳白玉的!”
“。。?!?/p>
經之芳描述,可以知道這是一間布置精致,內飾低調奢華的高配置女子閨房,只不過沒有私人物件,歸類為客房又不太合適了。
“東風凜可有妻妾?”辛云問。
“妾不知道,但未曾聽聞他有娶妻。”
“妾不應有如此高的規格,可安的娘親是個郡主應有自己的府邸,這里或許是他女朋友的臨時住處。”辛云猜測。
“女朋友是何意思?”之芳問。
“紅顏知己,或是快成未婚妻的人?!?/p>
“天爺,這將軍豈不是千金一擲為紅顏,真是看不出來呀?!?/p>
之芳的八卦因子瞬間被激起:“我看看有沒有什么畫像之類的?!?/p>
說完就滿屋子琢磨去了,辛云也不阻攔她。能有件事消磨之芳的精力,讓她不暴躁也是好事。
兩人不知道,外頭廊亭下隔壁屋門前站了許久的某將軍臉黑得都能滴墨了。
紅顏知己、未婚妻?
還有什么是她不敢想的!
——紅顏知己的分割線——
雨水沖刷了整夜,天一亮便是難得的好天。
植被都被洗得油綠發亮,空氣極是清新,一夜雷雨催生了不少花苞與果實。
卓可安的體溫在天亮之前已完全褪下了,但高燒消耗了太多精神力,整個人清醒了一會兒吃了點米粥又接著睡了。
用過周伯細心準備的早膳,辛云通過口述,讓之芳將清熱茶的配方寫了下來。
“周伯,這是清熱茶的配方,一般藥鋪都能配齊?!?/p>
“謝謝云姑娘,謝謝?!敝懿魂嚫兄x,看辛云的目光更是鄭重了不少。
“周伯你又客氣,再這樣之華弄了新點心可就不拿來給你嘗鮮了啊?!?/p>
之芳開玩笑地調侃,周伯只覺得一陣舒心。
他活了這把歲數,人看得不少,眼前這些心性純粹善良的年輕人,他是打心底的喜歡。
“云姑娘,老身言輕,但姑娘對小少爺的恩情,少爺、小姐和姑爺自是不忘的?!?/p>
說完周伯鄭重行禮,之芳也代為行禮回應。
“之芳——”
辛云輕喚,之芳立馬扶著辛云。
見辛云是要走的意思,周伯趕忙又說道:“云姑娘,還請到旁個院子里,少爺候著您呢?!?/p>
“候著我?”
“是啊姑娘,少爺說有話要和姑娘說?!?/p>
“。。?!?/p>
之芳暗暗扯扯辛云的衣袖,示意她別去。
辛云握住之芳的手,臉上揚起了微微笑意:“還請周伯帶路?!?/p>
周伯高興得笑了起來,趕忙帶路,還細心往平坦道路走。
開玩笑,能讓少爺留在棲園過夜的女子,對棲園來說就不是普通的存在。
更何況昨天少爺還抱了人家,這可關乎到少爺的終身幸福了,他定要小心伺候著。
辛云絲毫不知周伯心中所想,她現在腦海里想的只有一個:怎么解決這個東風將軍。
才踏過一道門檻,幾道武器破空的聲音就傳入了辛云的耳。
他在晨練——
果然是個極自律的人,從軍時天不亮就起來耍拳揮腿,沒想到休沐了還保持這習慣。
將辛云領到涼亭內,上了茶點后,周伯就要帶著之芳離開了。
一開始之芳還不肯,辛云開口她才答應,但人還是堅持守在院子的垂花門處,時刻關注涼亭內的動態,就是距離有點遠她是聽不到內容的。
辛云才剛飲下一口茶,便感受到對面有人坐下了。
許是天氣涼爽,他身上只是散著淡淡的熱氣,并沒有汗水味。
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腳步聲,連呼吸聲都比普通人輕許多,這對于現在看不見的辛云而言一點都不友好,講話都對不準方向。
“將軍喚我來何事?”
“棲園沒有客房,那是可安娘親出閣前的住處。”
“。。。”
嘴里準備好的話一下子就被對方打亂了,這沒頭沒尾的話讓辛云好一陣才反應過來。
他聽到了......
如不是冰軟綾遮眼,辛云真想揉揉印堂穴,她覺得有些腦熱。
“呵呵,將軍真是好耳力,女子閨房戲言,將軍以后還是少聽為妙?!?/p>
這話說得溫和客氣,卻字字不失損人之意。
東風凜眉頭一挑,細細看起眼前的辛云。他盡不知,她還能在他面前這么順溜地損他。
這還是那個跪在他面前,抖得像糠篩的小弱雞?
東風凜開始懷疑,當初的辛云是不是裝的。如果是,那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小騙子!
“我不是公子么?”
“那是還不知道將軍身份,如今知道了,自是要改的?!?/p>
“呵——”
東風凜冷笑了一聲,給自己倒了杯茶水灌下。
“你以為你能瞞我到何時?”
辛云一笑,說道:“將軍說笑了,將軍如此英明神勇,自是什么都瞞不過將軍的?!?/p>
“你可知女扮男裝入營,功名譜上有你,寶璽加蓋,你便已犯欺君之罪?!?/p>
“將軍又說笑了,入營的不是我,功名譜上的名也不是我,我怎就犯了欺君之罪?”
沒有身籍,賈辛說到底就是個憑空捏造的“假人”,查破了天也只能終在被北月士兵追殺的那晚。
“我竟不知你如此巧言令色?!?/p>
“我與將軍嚴格來說還未正式見過面,將軍自是對我陌生的。”
“不陌生,我們可是鄰里?!?/p>
“。。?!?/p>
東風凜勾起笑容,看著辛云,越笑越深。
既然她想裝傻到底,他便奉陪。
這樣一個能在言辭上與他交鋒的“親兵”,可比當初那個弱雞“軍醫”強多了。
“將軍說的是,想著將軍于我還有救命之恩,自是不算陌生?!?/p>
等搬了家,不陌生也要變陌生,辛云心想。
“也是,這救命之恩還真是說不清,從馬下救也是救,從掌下救也是救,從刀下救,也是救?!?/p>
說完,不僅是辛云愣住了,就連說話的東風凜也微愣了一下。
不細數都沒發覺,原來他與她已有這么多交集——
辛云想的和東風凜完全不在一條線上,在她看來,對方這是在討恩情吶。
加上他上次說的話,是在暗示她“忘恩負義”?
辛云又是一笑,但這次多了些譏諷:“將軍說的是,但這行針救也是救,拔箭救也是救,用藥救,那也是救。”
一救抵一救,誰也不吃虧。
聽此,東風凜難得笑出了聲,弄得辛云一時也沒了反應。
他笑什么?辛云心中嘀咕。
“嘴皮倒是不饒人?!敝辽贈]讓他失望。
“將軍之前對我許是有些誤解的。”
“是有些,但我想,后面應該不會有了?!?/p>
“是嗎?”
“是的?!?/p>
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