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扯雖沒用力,但動作幅度太大,辛云的袖口隨之滑下,手腕上的傷疤立即暴露在空氣中,猙獰的牙印和周圍細膩的雪肌形成了明顯的對比,很是刺眼。
兩人面面相對,一個詫異,一個有些深沉,再次相對無言。
這疤痕,無疑將辛云女扮男裝的事實錘了。
看著水眸中不安定的神色,東風凜嘴角一揚,繼續說道:“然后,我發現,她的確厲害——”
“。。。”
辛云反應過來,忙抽回手,將衣袖拉回蓋住傷疤。
不知是氣笑還是故意的假笑,辛云沒好氣地說:“將軍不虧是東風首將,這計謀運用得可真是順溜。”
“身在其位,定當其責。”東風凜墨眼流轉,笑意明顯。
他此次也是在試探,看她能不能查到黑名單這步棋。
現在看來,她果然沒讓他失望——
看辛云快氣鼓的腮幫,東風凜又從袖子取出兩張紙來,攤開在桌上。
“一張,是用在我身上的藥單;一張,是周伯茶包的配方,上面的筆跡都源于本將的親兵賈辛只手。你要不要看看?辛云姑娘——”
“。。。”
心臟拍漏了一下,兩張單子,不用細究都看得出是出自同一人只手。
“呵呵,將軍真是厲害,不僅大戰威武,連這搜集證物之事都如此在行。”
算是她疏忽了,被他生生抓了這把柄,只是他怎知自己的真名?
但一想到可能是之朗說漏嘴給卓可安或周伯,辛云也就不糾結了。
看辛云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東風凜嘴角再次上揚。
“你為了尋藥而來到東風皇城,卻半道被北月軍隊抓去當了壯丁,逃跑途中碰上了我,于是順勢而為一路隱瞞身份,隨軍隊回到東風皇城。
最后為了防止女子的身份敗露,直接瞞過了所有人,消失得無隱無蹤。”隨帶把寧昂惡整了一番。
“。。。”
見辛云眉頭微皺,東風凜又說道:“你不必想了,只要說是為了你,讓從安說出真相不難。”
“。。。”辛云瞬間感覺自己的信任喂了豬。
“既然將軍已知我不是故意而為之,為何還對我如此窮追不舍?”
東風凜一挑眉,飲下一口茶才悠悠回答:
“你別忘了,你是我的親兵。冊上還有你的名,你便還是我的親兵,身在其位,定當其責。如果你的身份曝光,估計你要有一陣子忙了。”
“。。。”
辛云頓感頭大。
欺君之罪,她還是能搞的定的。但畢竟也是件麻煩事,現在的她最經不起的就是麻煩。
尋到藥之前,不宜生事。
“我只是個病秧子,將軍留我何用?”
這話辛云問得很認真,也是她一直在思考的。即便心中已有答案,但還是忍不住要問一番。
“你可不僅是個病人。”還是成功騙了他的小女子。
話雖然只說了一半,但在辛云聽來便成了另外一種意思:
你不僅是個病人,你還是個醫術了得的大夫。
就憑這點,她在他眼中就有利用價值。
當然,東風凜壓根不知道辛云是這么想的。
“所以將軍想讓我如何?只要將軍不揭穿我的身份。”
既然是想拉攏她,定是有商量余地的。
“我沒想讓你如何。”
“。。。”
眼角瞥到辛云勉強微笑的樣子,東風凜更覺心情良好:“但既然是我的親兵,便不能避我不見。你盡管做你的事,我自不會為難你。”
“。。。”
辛云暗暗咬了咬壓根,覺得自己這性子難得也有暴躁的時候。但很快,嘴角又恢復了笑容。
“還希望將軍說到做到才是。”
辛云舉起茶杯含笑以對,東風凜舉杯,笑得玩味:
“自然。”
茶水對飲,兩人就此達成初步和談。
——
正直涼爽的午后,街道上十分熱鬧,有家仆采買,有孩兒嬉戲,生意也到了紅火的時候。
人流熙攘的街道上,一輛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少爺、少爺,您快看,是凜世子。”車架上的小廝著急地說。
“他就他唄,又不是沒見過他,又什么好激動的。”
馬車內的白置起翻翻白眼,他現在最不想看的就是東風凜這個甩手掌柜,老給他安排活。
“哎呀,不是。少爺你快看吶,凜世子跟個姑娘在一起。”
“?”
白置起立馬蹦起,光速掀開車簾,上半身都探到了窗外。
只見春江花月門前,東風凜正與一女子站在門口,兩人似乎在愉快交流。
可惜的是,女子是背對著他的,他只能看到東風凜的表情。
天爺!東風十三居然對著一個女子,笑了!
在白置起眼中,東風凜此刻的笑容真是要多騷包就有多騷包。
但事實上,此刻在辛云眼中,東風凜的笑容是極其欠揍的。
“將軍,你這樣是想置我于死地嗎?”
鬼知道他干嘛要跟著她一起離開,沒看到身邊那些進進出出的女子已經在用片魚片的眼神看著她了嗎?
“沒事,習慣了就好。”
她不是怕走露行蹤讓那些刺客發現嗎?他就是要讓那些刺客知道,她身邊有個他。
東風凜一笑,后退了一步讓辛云上車。
辛云沒有好氣地道:“小女子福薄,往后還是少和將軍一起出現為好,免損了將軍威嚴。”
東風凜也不惱,嘴角還是愉悅的笑意:“我們是鄰里,這回家的路就一條,不想一起,還真挺難。”
“。。。”
我信你個鬼!
辛云再次耐住火氣,禮貌笑語:“我還要去購些物件,就不與將軍同行了,告辭。”
說完,辛云俯身行禮,搭上之華的手就上了車。
這頭,一見辛云上車,白置起哪能呀,趕忙下車就要過去一探究竟。
偏巧幾輛運貨的馬車路過,將他攔住。待馬車過完,哪還見東風凜和辛云的身影。
“快!追上方才那女子的馬車。”
白置起趕緊回身到馬車里,激動得差點就想脫下馬韁自己追去了。
那身影既不是東風瑾的也不是東風晴和東風向朝姐妹倆,很是陌生。
所以,一定有情況!
白置起心中的八卦之火瞬間燃起。真是天賜良機,讓他有機會抓到東風十三的把柄。
小廝一動不動,惹得白置起一巴掌就拍了過去:“追呀!”
小廝順勢一歪,讓白置起看清了馬匹前的人,同時心中顫抖著:爺啊,不是我不追,是前面有大佬,我不敢動啊。
只見,東風凜正站在馬匹前方,后頭跟著秦古秦今,真是一個都不少。
白置起一個白眼飄過,選擇性裝瞎。
他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看見。
“你要去哪?”
“回家吃飯。”
“這明明是去蘇家秀坊的方向”
“。。。”
白置起甩開折扇,瀟灑地扇著風,沒個正眼瞧東風凜。
“哼,我好不容易才相完了那些個親,搞定了那些個接待北月的事宜,出來透透氣,沒什么了?你老還要管我出行?”
話語之間,難掩怨氣。
“我可不像某些人,哼,表面人模狗樣,背地里居然幽會美人。”
“。。。”
東風凜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白置起:“秀坊有暗衛控制著不會有事,你遠遠看就行了,別露臉,給蘇安安添麻煩。”
說完,衣袍一擺就走了,不留下一片云彩。
白置起在馬車里朝著東風凜離開的方向一陣拳打腳踢。
“哼哼,別讓我逮到你的小辮子。”
吐槽歸吐槽,白置起還是不禁回想起剛才的情景。
到底是哪家小姐,能讓萬年鐵樹東風十三有那表情?
從此,白置起開始走上探秘神秘女子與并肩王世子八卦關系的道路。
——沒有感情的分割線——
翌日午后,辛云來到了云府門前。只不過坐的不是云府派的馬車,而是晚山園自己的。
之朗架車,之芳陪同,來接人的齊志磊帶路。
“東風護國砥柱。”
大門上方,金光閃閃的六個大字在日頭下有些晃眼,威赫十足。
這是付出了多少先輩的血汗,才得此功名。
辛云收回目光,跟著齊志磊走進了云府大門。
剛過門屏,便見云肖、云辰、云念冉迎了過來。
“晚山姐姐!”
云念冉直接就蹦到了辛云身邊,一把抱住。可惜人只到辛云腰部,只能抱個半懷。
辛云摸摸云念冉的頭,只覺得這妮子又可愛了幾分。
許是因為家中見客,云念冉穿著比較正式。
米白的繡花襦裙,絳紫色薄紗繡花上衣,原本的雙丫髻改成了對稱掛耳的發髻,左右別著紅梅流蘇珠花,既不失儀又盡顯小女孩的純真活潑。
辛云俯俯身,對云肖與云辰行問候禮:“云老將軍,云公子。”
云辰看到辛云,微微一愣,但很快便不動聲色地回了禮。
倒是云肖已經明顯愣住,云辰喚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
云肖眨眨眼,笑得很是豪邁大度:“晚山丫頭來啦,這眼睛恢復了,我倒是認不出來了。”
“今日真是叨擾貴府了。”
“多叨擾才好,老夫喜歡。走,快去廳里。”
今日辛云穿著一身鵝黃的衣裙,上頭鑲繡著銀白色的山茶纏花,更襯得整個人脫俗靈動。
看著辛云走近,杜婉泠立即就起身,被田嬤嬤扶著走上前去握住辛云的手。
“晚山姑娘,我可見到您了。我讓阿辰找了你許久,卻不想我們竟是如此有緣。”
杜婉泠邊說邊握緊辛云的手,心中的感激溢于言表,臉上是極柔和的笑容。
不像上次那般狼狽,穿戴整齊的杜婉泠倒讓辛云驚艷了一番。
好一個氣度優雅,行止溫柔的美婦人。
歲月并沒有傷害她,反而眷顧性地為她增添了獨一無二的韻味。
難怪能生出兩個氣度和容顏都不凡的孩子——
辛云不禁莞爾:“勞夫人掛心,舉手之勞,還能讓夫人如此惦念,倒也是我的榮幸。”
“夫人還是坐下來說罷,讓晚山姑娘歇會兒。”田嬤嬤出聲提醒。
“我是太高興失態了,來,快坐。”
說話間,辛云已明顯感受到杜婉泠呼吸的急促感,落座都要靠田嬤嬤攙扶。
難怪還要她登門,原來這身子的確是到了不便出門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