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凜看著眼前輕撥慢挑低聲淺唱的辛云，嘴角的笑是不自覺的。
她被追殺時慌忙的樣子他見過，她被脅迫時害怕的樣子他見過，她病發時虛弱的樣子他也見過，甚至是被他逼得發悶怒的樣子他也見過。
卻唯獨沒見過，如此寧靜致美的她。
回想幾月之前，就是這么個小姑娘，救回了他的命。
想想，還真挺不可思議的。
見東風凜儼然一幅“魔障”的樣子，一旁的白置起已經不禁抖腿啃指甲了。
他看到了什么！
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踩幾腳再裝回來他都不會看錯！
誰能告訴他，為什么這個美人長得和賈軍醫一模一樣，為什么自己這兄弟還像餓狼看羔羊一樣盯著人家。
十三不應該是驚訝嗎？為什么會是這欠打的表情。
還有，他怎么越看著晚山姑娘的背影，越想到他之前在街上兩次差點抓包的——對，當時十三就是這種笑！
里頭肯定有情況！
白置起還在焦躁不安地頭腦風暴著，元從安已經在麻痹地使勁兒啃糕點了。
賈軍醫這是被認出來了？
怎么辦，十三哥會不會拆穿賈軍醫的女子身份？
如果賈軍醫的身份暴露，便是欺君之罪無疑。
怎么辦？怎么辦？
“。。。”
這桌三人表情各有特色，對面的北月上卻絲毫沒有將眼光放過去，而是慢飲著清酒，看著低聲淺唱的辛云，目光幽然。
他本只是想為難這個東風凜的鄰居，看看東風凜會作何反應。
沒想到，這個鮮少人知的藥谷三少谷主還真是個不簡單的。
如此，事情就好玩得多了。
杯中清酒盡數下肚，頭腦里的一些想法也發生了變化。
北方有佳人
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
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佳人難再得
——
曲尾的定位，北月嫽嫽以回眸一笑結束，完美詮釋了了歌詞中的場景，再次獲得滿堂喝彩。
臺上的太后已經樂得狂鼓掌了，臺下誰人還不做反應。
東風晴和卻是滿眼驚艷地看著辛云，硬生生遲疑了鼓掌：此等造詣，已在皇司之上！
北月嫽嫽回頭，向辛云點頭致意了一下，辛云含笑回應，站起身來和北月嫽嫽向上方的太后行禮。
一個藍裙飄玦，一個猶抱琵琶，偏偏都是難得一有的佳人。
“極好極好，這北方佳人傾國傾城，這音律大家更是了不得，哀家今夜是真的長眼了。”
臺下的辛云和北月嫽嫽再次蹲身行禮，以示感謝。
辛云呈上琵琶：“此琵琶音質出色，品相高等，實屬無二佳品。”
一旁的嬤嬤接過，又退回到太后身邊，太后樂呵得不知說什么了，只是招招手讓人把玉面琵琶收回盒中。
“這下可真為難哀家了，如此出彩的獻賀，哀家怎么賞都是輕了。”
只見太后的手動了兩下，從左右兩手各脫下了玉鐲。
“這對粉髓玉鐲，是哀家封后時用的配飾，哀家佩戴多年甚是喜愛；今日贈與爾等一人一個，希望以后，哀家還能常看到你們更好的合作。”
一旁的嬤嬤接過玉鐲，拿到臺下分別給了辛云和北月嫽嫽。
玉鐲是很適合年輕女子的玫粉色，里頭還有透白的霧狀紋理，十分好看。
雙手合上玉鐲，兩人對視了一眼，便俯身謝禮了。
“多謝東風太后賞賜。”
“多謝太后賞賜。”
“好好，快起身快起身。”
“母后這賞賜難免輕了些。”皇上突然發話。
太后的封后首飾，對閨閣女子而言絕不算是輕的。
“還嫌我賞得輕了。怎么，你是不是也想賞這兩孩子什么？”
“皇兒正有此意。”
“哦？那你快說說吧，這兩孩子也站半天了，別累著了。”
“。。。”
臺上人看似自然地說著，卻不知不覺將話題轉向了一個必然要提的地方。
辛云注意到身邊的北月嫽嫽眼神一下子就變灰了不少。
如果她沒記錯，北月嫽嫽是來和親的......
“來人呀。”
皇上一句話，康貴對下方候著的侍女招招手，侍女立即捧著托盤站定在北月嫽嫽面前。
托盤上頭的東西，是婚書。
辛云識趣地往旁邊站了站，不禁微嘆了口氣。
“此次北月東風交好，北月六公主更是迢迢來到東風和親，朕甚是高興。今日，朕便宣布，朕的四兒子東風修容，將于一個月后迎娶北月六公主，已結兩國之好！”
“皇上英明！”
“皇上英明！”
臺下百官齊齊恭賀，康貴站到前方打開了圣旨。
“四皇子東風修容，北月六公主北月嫽嫽，上前聽旨。”
話音一落，皇家的坐席內便站起了一人，正是東風四皇子，東風修容。
東風修容丹唇外朗，面帶魅麗之姿，行走間氣度沉穩泰然，魅而不妖，冷而不冰，是少有的美男子。
都是同類型的美男，東風修容看起來可比北月上要讓人感到舒服多了。
東風修容站到北月嫽嫽身邊，俯首作揖：“兒臣接旨。”
“北月嫽嫽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北月六公主——”
康貴念了很多，下方的東風修容與北月嫽嫽都在低頭聽著，全場也沒有一人發言，靜靜聽著圣旨的內容。
辛云暗暗看起四周的情景。
這還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皇權帶來威壓。
那不是圣旨，而是一張婚書，僅僅是一張能將兩個陌生人捆綁一輩子的布塊......
“謝主隆恩。”
“謝東風皇隆恩。”
東風修容作為兩人的代表，接下了圣旨。北月嫽嫽靜靜站著，并未發一言，甚至連偏過頭看看東風修容的意思都沒有。
就像是一個乖乖的傀儡，無論旁邊站的是誰，對她而言都沒差。
“東風皇圣明！”
北月上率先一喊，臺下百官盡起，異口同聲地喊道：
“祝賀四皇子、北月六公主！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北月六公主今年也就19歲，如果被納入后宮定是有些不合適的，但也不是不可以。
太子已有太子妃，三皇子妾侍偏房太多，五皇子的生辰八字又不合，注定排除在外。
四皇子東風修容正好與北月六公主同歲，而且并未娶妻納妾，雖名聲沒其他皇子大，至少性情和人品是絕佳的。而且雖勢利不大，至少娶北月六公主也不算是委屈對方。
“好好！讓我們為東風與北月的和平，干杯！”
皇上舉起酒杯，全人對空共飲。
東風與北月聯姻一事，算是塵埃落定了。
一對新人已經各自歸座，唯留辛云還站在原處，安安靜靜，猶如空谷中一朵純潔的鈴蘭，從頭至尾不卑不亢，悠然自得。
皇上并沒有坐下，而是等著康貴拿來一物。
見辛云還在靜靜站著等候皇命，皇上眼中閃過了贊賞。
這要是心里承受能力差些的，早已緊張得雙腿打顫了。
“皇上。”
康貴托著托盤出聲提醒，皇上這才甩袖走下了座臺。
“。。。”
辛云原地蹲身行禮，不一會兒眼前就出現了明黃的繡龍皇靴。
“平身。”
“謝皇上。”
辛云起身，同時不露痕跡地退后了半步。
“朕見你和朕的公主們差不多年齡，但音律造詣卻已非常人能及，凡物恐入不了你的眼。”
皇上掀開托盤上的紅綢，亮出上頭的東西。
竟然是一枚雪白的小玉柬。
玉諫放在紫檀木盒里，也就成人男子兩指大小，上頭刻著不少規律性的文案，中間雕刻成了鏤空的梅花形狀。
隱約的，辛云聽到了坐席中傳來的動靜。
有輕聲的驚呼，也有些器具的碰撞聲。
“這是梅蘭竹菊四柬中的梅花柬，也是最后一枚了。當你有想要的東西或是想做什么事，需要向朕求助的，拿著此柬來，只要不危害國家社稷與違背人道，朕都會應你。”
某種意義上，已經相當于空白圣旨了。
這等好事，辛云可不會浪費，畢竟接不接的都會被盯上。
“多謝皇上。”
辛云呈上雙手，接過木盒，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寵辱不驚。
皇上含笑點點頭，似乎很喜歡辛云的態度，至少證明他沒看錯人。
“太后喜歡你，你便留下來用宴。康貴，給小姑娘設坐于——”
皇上指著亞瑟的方向但遲鈍了。
雖然辛云是和亞瑟演出的，但如果畢竟男女有別，亞瑟就一男子坐著，辛云這么個女子的確不適合。
“啟稟皇上，久思先生曾托我和亞瑟好好照顧晚山，便讓晚山坐我身邊吧。”
是云滿空。
“好，你便坐到云家那，好好用宴。”
“謝皇上。”
辛云拿著木盒退下，走到了云家席坐，給最前的云樓和后頭的杜婉泠行禮后才坐到了云滿空身邊。
皇上很快就坐回了上座，飯后甜品果點開始上來，到了必要的交際時段。
不管外頭怎么左右桌敬酒，辛云剛坐下就被云滿空和云悠然一左一右抱住胳膊了。
“好呀，要不是冉兒告訴我，我竟還不知你就是她口中經常念叨的那個救命恩人。”
“晚山姐姐，好久沒見，冉兒都想你了。”
“要是我早些知道，我定天天去久思姐那堵你。”
“晚山姐姐，你什么時候再來云府找我玩？要不我去晚山園找你玩好嗎？”
“快跟我說說你方才唱的那曲叫什么名，真是太有感覺了。”
“晚山姐姐——”
“。。。”
辛云被一左一右扯來扯去不知如何應對了，只能含笑以對，還是杜婉泠端了碗湯過來，幫她脫離了這對姑侄的魔爪。
“快喝些溫熱的暖暖肚子，我瞧你站這么久了也該渴了。”
杜婉泠笑得十分溫柔，看得辛云的心都不覺放松了下來。
“謝謝云夫人。”
捧起面前的湯碗，微涼的手心立即感受到了暖意，一口湯水入肚，全身肌肉都舒坦了。
揉揉發澀的眼，才發覺時間似乎已經不早了。
“晚山姐姐你累了么？快用手巾擦擦手。”云念冉讓身后的宮女拿來溫熱的手巾給辛云。
辛云揉揉云念冉的頭，只覺得幾日不見，這小姑娘又可愛不少。
只是，她并不是累了，而是感覺有些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