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匹本就通體黑亮,置身黑夜中,遠看去就剩了個健碩的輪廓。
馬上之人背光而來,亦如黑夜霸主,神秘而又令人生畏。
一人一馬穿過一道又一道檐燈散出的光線,不緩不急。像走馬燈一般,讓人不禁注目。
“將軍?”
借著燈光看清來人,辛云下意識地叫了一聲,烏緋停下了腳步,東風凜的臉正好暴露在了昏暗的檐燈下。
“嗯。”
東風凜應了一聲,從馬上而下走了過來。
“云姨。”
“你怎么來這了?”
“接她回去。”
“什么?”云滿空問號臉。
“。。。”
東風凜不語,只是看向辛云。云滿空見之,立即語噎。
還沒等云滿空反應過來,云辰下馬說道:“晚山姑娘今日也累了,不適宜顛簸,還是同姑姑乘馬車好些。”
東風凜看向云辰,表情沒什么變化:“馬車備好了,就在拐角,進來不便調頭。”
“。。。”
云辰不語,與東風凜對視。不過瞬間,兩人似乎說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沒說。
辛云倒是好奇地探頭向拐角看去,想著東風凜是不是真的備了馬車,畢竟她從沒見過他坐馬車。
奈何前方夜黑,她什么都看不到。
“等等!”
云滿空打斷了兩人的眼神互動,也拉回了辛云的視線。
“你和他認識?”云滿空問辛云。
辛云點點頭,并沒有隱瞞的意思:“我住在東風將軍家隔壁。”
這事云家都知道。辛云心想。
“。。。”
云滿空眨巴眨巴眼,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你們關系很好?”云滿空又問。
“認識很久了。”東風凜搶先一步回答。
“。。。”
看了看東風凜,又看了看辛云,云滿空覺得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哪里奇怪。
這么說來,還是挺有緣分,但——
“不行,你小子雖然武功不錯,但脾氣暴得很,還是我送晚山回去好些。”
說著就要拉著辛云上車,東風凜卻沒給她機會,先一步拉過了辛云。
“云姨家住西邊。”
而晚山園在東邊,完全是不順路的。
東風凜說這話辛云哪還不懂,也就站定在東風凜這邊了。
“云姨想必忙碌多日了,還是早些回去歇著好。我同東風將軍反正順路,一齊回去便可,就不勞云姨和云公子相送了。”
“可是——”
“沒事的,路也不遠。”
“那好吧。”
拗不過辛云,加上云辰也沒有出言反對的意思,云滿空最后還是妥協了。
“你一定要平安送晚山回家,要是出了點差錯我饒不了你。”云滿空對東風凜說道。
“。。。”
東風凜自動忽略。
一陣告別后,云辰護著云滿空先走了。
看著馬車離去的背影,辛云不自覺松了一口氣。
不知為什么,她總覺得云辰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雖說不上哪里奇怪,但看得出較往日有些凝重。
難道是沒想到她這個藥谷中人會摻和皇家的宴席?
“怎么了?”
見馬車已經消失在拐角,而辛云的視線還沒收回,東風凜問。
“沒事,就是有些累了。”辛云不動聲色地斂去眼里的異樣,“有勞將軍了,我們快回去吧。”
“。。。”
東風凜也沒說什么,直接就走了,辛云默默跟上。
拐角處果見秦古正牽著馬車等著二人,之朗都已經坐在車轅上蕩腿了,可見等了挺久。
居然還真的備了車。辛云心里有點詫異。
看到辛云,之朗立即跳到地面乖乖扶辛云上馬車。
見此,辛云心里更是詫異,她沒想到之朗居然不抗拒棲園的人,竟讓她坐對方的馬車,還這么乖巧地與秦古等在這。
事實上,辛云不知道的是,私底下秦古秦今和之朗已經打過不知道多少場了,前者是越打越勇,后者是越打越跑。
饒是冷面如秦古,也只能學著秦今的手段靠美食來收買之朗停手。
不是他們弱,而是之朗一出手,閻王人間走,為了保命,該買的零食還是要買的。
“你,坐外頭。”
正要跟著辛云進馬車的之朗被東風凜無情地一手攔住。
“哼——”
雖然很不服氣,但之朗還是一屁股走到了車駕上,秦古這才上馬車拉動馬韁,向來處前進。
東風凜騎著烏緋,穩穩跟在馬車旁。
馬車駛得不快,而且很平穩,辛云坐在里頭一點都不顯顛簸。
雖然有些疲憊,但辛云卻絲毫沒有困意。
撩開車簾,辛云對著馬上的東風凜說:“將軍,你買下的珠串和滄珠粉還在我那,你別忘了。”
東風凜幾乎是第一時間偏過頭看向車里的辛云。
“沒忘。”
說完又轉回了頭,沒后話了。
“。。。”
辛云就要拉回車簾,東風凜卻又開口了。
“你猜得沒錯。”
“嗯?”
“白芍廂和上行宮,有關系。”
“!”
辛云眉頭一皺:“將軍有何發現。”
“那天在白芍廂的,是懷王和三皇子,還有一個年輕道者。秦古確認過了,那個年輕道者就是黃修陽。”
“什么!”辛云詫異,人都不禁坐直了起來。
她沒想到竟是黃修陽。
秦古是見過黃修陽的,而且還被對方差點取了性命,自是不會認錯。
“幾年前,我便發現懷王有和上行宮有往來的嫌疑,只不過找不到證據。”
如今看到黃修陽,很多事都明朗了,但同時又會生出更多事來。
“懷王——”
辛云回想了一下方才宴席上的懷王。
懷王神色看著頗有威嚴,對懷王妃時的神情更是寵溺,看著并不像什么反派角色。
突然,東風揚燁的臉再次出現在,辛云眉頭不自覺皺緊了幾分。
如果懷王與上行宮有關系,那她便沒理解錯懷世子對她用唇語說的那句話。
“將軍,你不妨去查查懷世子,興許有新的發現。”
“為何?”
“宴席上,他盯著我看了很久,還說了——”辛云一頓。
“說了什么?”東風凜的聲音瞬間降溫。
辛云又回想了一下:
“他說,這身皮,甚好——”
噠、噠——
烏緋和馬車幾乎同步停了下來。
“主子。”秦古抓著韁繩的手不禁發緊,臉上十分凝重。
旁人只知懷王父子的“賢名”,卻不知這兩父子私下里的手段,尤其是東風揚燁,私下做的那些齷齪事比他爹還要厲害。
辛云這話,明顯是被東風揚燁盯上了,在秦古看來,這可是比糟糕事更糟糕的事了。
“。。。”
東風凜微微低頭,月光從頭頂傾斜而下,讓辛云看不清他的神色。
“知道了。”
聲音清冷薄涼,襯著月光正好。說完,又繼續拉動韁繩前進。
清亮的馬蹄聲再次響起,辛云也沒多想,拉好車簾就閉眼歇息了。
“。。。”
秦古拉動韁繩跟上,但和辛云不一樣,秦古已經明白,前頭不語沉思的東風凜,其實已經處在暴怒狀態。
這點,從旁邊開始警戒東風凜的之朗就可看出。
此時的東風凜,殺氣濃郁。
————
路還沒走多遠,云滿空就拍大腿大叫了。
“不對!——”
云滿空猛地撩開車簾:“我就說怎么有些怪,那凜小子什么時候這么好心了?居然會送鄰居回家?”
而且還是個姑娘!
旁人也就罷了,凜小子那個千年暴脾氣,萬年臭骨頭,會好心到接送鄰居?
絕對不正常!
云滿空覺得她就是太久沒見到東風凜了,以至于連他性子都忘了。
“阿辰,凜小子和晚山到底是什么關系?”
“鄰居。”
“除了鄰居呢?”
“。。。”
這個問題問住了云辰。
云辰算是云家人中最早發現東風凜和辛云之間關系匪淺的。
但這兩人到底是怎么認識的,現在又是什么關系,云辰確實不知。
一方面他并沒有心去打探二人的關系,另一方面,東風凜也沒有在他面前主動提過辛云。
云滿空這么一問,的確讓云辰有了些意識。
“你知不知道啊?凜小子有個這么厲害的鄰居我居然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很早很早就認識了?”
云辰又恢復了笑臉:“看樣子是的,姑姑不妨下次去問問。”
“問就問。”云滿空甩下車簾子,又趟了回去。
這幾天忙前忙后可累壞她了。
“你們這些小輩,現在是越來越看不懂了,罷了罷了。”
馬車內云滿空還在嘟嘟囔囔著,云辰的思緒卻絲毫沒有停留。
他的腦海中,都是辛云方才在湖面上拉動提琴的景象。
畫面一幀一幀的劃過,卻慢慢地、慢慢地與記憶中的情景重疊在了一起。
一樣的動作,一樣的感覺。
“看在你今年有好好長大的份上,我要送給你一份特殊的生日禮物。而且絕對是天下絕無僅有的——”
那年,他十歲,她五歲。
還沒水缸高的她,拿出了他從未見過的樂器,送給了他人生中第一首歌曲。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哥哥,生日快樂——”
那抹宛若驕陽的笑容就像刀劈斧鑿一樣地刻在他腦海中,那樣的純真,那樣的璀璨。
可偏偏就是那年,他失去了她。
一抹苦澀的笑不自覺地出現在了嘴角,云辰收回了漸遠的思緒,眼中的神色也發生了變化。
盡管容貌無從探尋,但那雙眼睛,實在讓他不得不注意。
世上,真的會有如此偶然嗎?
云辰的心中一時沒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