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眼睛恢復正常的辛云正式開始入宮教學。
天際剛蒙亮,秋季薄霧微涼,馬車里的辛云攏攏身上的披風,挑開車簾看向外面騎坐在烏緋上的東風凜。
此時東風凜一身行伍裝扮,墨發盡束,除了那身低調奢華的金絲火紋披風,其他都與在軍營時的裝扮無二。
這樣子的東風凜,可謂霸氣剛毅,讓人見之便能想到那個在戰場上跺跺腳就能嚇退敵軍的殘暴將軍。
只不過,這么個霸道將帥,居然要當老師......辛云有點不敢想。
自打知道她要入宮教學,蒙阿飛緊張得天天去請教周伯關于宮門停車候車的規矩,卻意外打聽到了東風凜原來也在皇宮教學的消息。
這不,一大早他們兩個“老師”就“不可避免”地“偶遇”了。
親外甥挑食都要他挨手板,那些學生經得住這么嚴苛的將軍老師嗎?辛云心里自問。
見辛云久盯不語,東風凜偏頭對上她的目光說道:“清晨風涼,沒事就把簾子放下?!?/p>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這挑簾看他的樣子,有多讓人心亂......
“咳——”辛云噓咳了一聲,這才將簾子放下了一些問道,“將軍,你每日都這般早入宮嗎?”
“上朝的話還會早上半個時辰。”
“。。?!蹦沁€讓不讓人睡覺了,辛云一臉同情又問,“那將軍為何不住將軍府,那不是離皇宮更近些嗎?”
“棲園是我母妃出閣前的府宅,我與長姐自幼便常住此處,長姐出嫁后,便由我接手守著,已算是我的久居府宅?!?/p>
“。。?!毙猎旗o默,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自幼便常住棲園,而不是并肩王府......可見其中故事復雜。
“將軍府是辦公事的地方,人多眼雜,你無事莫靠近那?!睎|風凜由說道。
辛云點點頭,也就放下車簾靜靜坐著了。
————
車行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宮門,宮門外已停了成排成排的官家府車,倒是完美錯開高峰期,沒有擁堵。
因為辛云只是普通百姓的身份,家仆侍從都沒有明確的官家印冊不能保證身份信息,所以不能跟隨入宮。
趕車的蒙阿飛和之華只能停在外頭,眼巴巴地看著東風凜和辛云并肩入宮。
“蒙大哥,你說小姐能適應宮里的人和事嗎?”
“我相信小姐沒問題的,之朗暗中跟著,又有凜世子照應,應該是沒問題的,我們不用擔心,沒問題的。”
“嗯,我也相信?!敝A點點頭,安慰性地拍拍蒙阿飛的肩膀,“所以蒙大哥,你就別再抖拳了,小姐不會有事的,我們先去楓林晚吧,到點再來?!?/p>
說完之華就回馬車里了。
“。。?!泵砂w看著自己緊握抖動的雙手,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不放心。
皇宮人是復雜,他家小姐這么嬌柔的人兒,他真的放心不下。
但不放心也沒有,他進不去啊。
蒙阿飛還在外頭張望,走入宮的辛云已經被來帶領她的宮婢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辛云此次是明旨入宮暫任樂教,所受的待遇不低,就連登記入宮城時的護衛也是畢恭畢敬。
當然,不排除身邊有個東風凜的可能。
“見過晚山姑娘,奴婢名喚點梅,從今日起照顧姑娘在宮中的一切事宜,姑娘有事吩咐奴婢便是?!?/p>
點梅恭敬向二人行禮,隨即給兩人領路,并給辛云講解了她入宮后該做的事。
“姑娘需先去翰林院向云皇傅報道,再前往司樂坊見過云司樂,選取教學的器具。姑娘的課定在司書、司數之后,所以姑娘只需在司樂坊等待各位主子的到來便可。”
點梅說著,禮數周到,語氣親和,讓人挑不出一處錯來。
“點梅是云司樂身邊的貼身侍女,你有什么不懂的或是有什么需要,叫她便可。”東風凜說道。
“好。”辛云點點頭。
“你的課只有公主貴女和司樂坊的樂姬參與,其他皇子等會同時在練武場上我的課,課后一起回去。”
“也好。”辛云再次點點頭。
“皇宮路多,莫要亂走,如有喜歡的,等我一齊,我帶你去便可。”
“我不會亂走的,將軍莫不是把我當成之朗了。”
“你要有他打人的勁兒,我倒也不用如此多嘴。”
“。。。”辛云暗暗撇嘴,但還是應下了。
兩人交流如常,倒是默默帶路的點梅一時語噎。
她滴天爺乖乖,這還是那個走路帶火,惜命勿近,冷面無敵的凜世子嗎?
這、這根本就是個不放心嬌妻在外的丈夫嘛——
點梅微微低頭繼續帶路,壓下心里的驚訝,一點都不敢透露此時自己心內的想法。
她可沒那膽......
兩人從側門而入,走的自然也是偏道,路過的宮殿多是些六部辦公的地方,這些地方辛云都不會涉及,所以點梅只是粗略介紹沒有多說。
走了大概十分鐘,才來到了翰林院。
此時翰林院里有不少人坐在各自的桌案前寫寫查查,但一看到幾人進來,都默契地停下手里的動作,恭敬行禮。
“。。?!?/p>
辛云不自覺看向身邊的東風凜,見他目不轉睛,心里又是一陣佩服。
這才是少年英雄——
人人看他,目帶敬畏,是打心里的恭敬。
這種人不論走到哪,永遠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只是,這種感覺,該有多孤獨——
“小心。”
“!”
東風凜及時攔住辛云,免了她被門檻絆倒的慘劇。
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們已經到了云樓的辦公偏殿。
“。。。”辛云下意識地攀住東風凜伸來的手臂,趕忙站直身體,“謝謝將軍。”
都怪她想得太入神了。
“可是有話想跟我說?”東風凜看著辛云,語氣溫和。
她都看了他一路了,這小女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沒、沒有?!毙猎朴行┬奶摰財[手否認。
她總不能說是自己看呆了吧。
一旁的點梅已經識趣地退后,不打擾二人。
“咳咳——”云樓從偏廳的走來,看著門口還“過分靠近”的兩人,眉頭微皺,“皇城重地,注意些?!?/p>
辛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忙松開東風凜的手,恭敬行禮:“見過云皇傅。”
還好這偏殿沒有其他人,不然還真是麻煩了。
相較于辛云,東風凜可謂淡定,恭敬作揖:“云伯父?!?/p>
“進來吧。”
見東風凜那一臉自然到不行的樣子,云樓似乎確定了什么,眼底多了些凝重。
兩人進了殿里,一旁云樓的貼身侍從周書九已經備上茶水。
云樓上下打量了一番辛云才說道:“內人多次強調讓我問候你的身體情況,如今見到了你,我也算能給她一個切確消息了?!?/p>
卓府生辰宴一事云樓自是早已知曉,只不過東風凜護得緊,除了白置起和元從安,的確沒有外人能見上養病的辛云一面。
這不,一從云滿空口里知道辛云要入宮暫任樂教,杜婉泠就一個勁兒讓云樓照看好辛云。
辛云含笑道:“多謝云大人、云夫人關心,只是一些小病痛,已經無礙?!?/p>
“你臉色消瘦了些,定不是什么小事,上課便視你的身體情況量力而行,切不可勉強。”
“是?!?/p>
“待會兒就讓點梅帶你去司樂坊熟悉環境,今日課后再來尋我,簽發入宮腰牌于你。此后你便不必日日來此報道,直接前往司樂坊便可。”
“是。”辛云依舊恭敬回應。
云樓見此,滿意地點點頭,但一看到坐在一旁的東風凜,臉上的滿意之色又立即消散了。
“你來此作甚?”
被突然點名的東風凜也不急,放下茶杯后才回答道:“她不熟路,作為鄰居,我帶路是應該的?!?/p>
“。。?!?/p>
“。。?!?/p>
云樓懶得理東風凜這借口,辛云則是剛知道原來東風凜其實無需來此報道的事實。
她還以為,東風凜也是順路來報道的——
兩人沒有停留很久,實在是在門外候著云樓辦事的人越來越多,辛云聽完囑咐便隨著點梅離開了。
東風凜并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到了一個卵石路岔口,便不與辛云同路了。
目送辛云走遠,留意了暗處之朗跟上的動靜,東風凜才抬腳往演武場走去。
——不放心的分割線——
辛云才剛踏入司樂坊,就被抱了個滿懷。
“晚山,我終于等到你了!”
“云、云司樂。”
辛云被云滿空抱得后退了小步,要不是點梅上前扶著,兩人指不定已經摔了。
“司樂,您悠著點,姑娘嬌弱,受不了你這般撲?!?/p>
點梅這一說,云滿空才趕緊放開了辛云,左看右查確定她沒受傷后才松了一口氣。
“是我的錯,我一下子高興,竟忘了你剛病愈?!?/p>
辛云輕笑,任由云滿空抓著她的手檢查來去?!皠跓┧緲窉煊浟?,見過云司樂。”
“跟我就別整這些了,沒他人時還要是叫云姨的。來,我帶你看看樂坊?!?/p>
云滿空拉著辛云興沖沖就往里走,點梅緊在后頭虛扶著辛云:“司樂您慢點、慢點——”
這要是摔壞了晚山姑娘,她就是有九個頭也不夠凜世子砍的。
東風皇宮的司樂坊可謂華麗,下到基礎的樂器擺設,上到姿態千般的樂姬,琳瑯滿目,一格廂一格廂的,讓人眼花繚亂。
許是早上,司樂坊也算清靜,最多是幾個在修葺琴鼓的人在撥彈敲擊,斷斷續續。
“這里人多物雜,走動時要小心些?!痹茲M空指指格廂里背譜子的樂姬,“你此次來,雖是說給公主貴女們傳教小提琴,但主要用心學的還是這群孩子。”
“。。?!毙猎埔宦反蛄科鸶駧锏臉芳?,只看她們高矮參差,小到垂髫大到雙十年華的都有,可謂姿色繽紛。
“云姨放心,既應了這差事,我自會傾囊相授,只怕才疏學淺誤了公主貴女們?!?/p>
“你要是才疏學淺,就沒人敢說才高八斗了?!痹茲M空打趣道,順勢指了指左上的六號格廂,“你瞧,六號廂,里頭的三個,一個是舞姬、一個是歌姬、一個是要專門跟那你學小提琴的琴姬。她們吶,主要是來跟你偷師那場《絨花》表演的?!?/p>
“絨花?”辛云一愣,頗為不解。
再怎么說,《絨花》并不符合皇家禮樂的調性,且還是春江花月特地用在萬燈節上追念先人的,場景也算固化,也不能用作閑來打趣用。
而且,云滿空怎知《絨花》是她所唱。
云滿空并不意外辛云的疑惑,只是壓低聲音解釋道:“皇上吩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