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悠然偏頭看向東風凜,認真地解釋:
“鈴鐺材質不同,發出的聲音也不同,金鈴聲音應該是透脆緩亮的,但王妃的金玲雖亮卻沉悶且散,里頭的鈴鐺子定壞了,世子不信就打開看看。”
“?”
柏朧棲又搖晃了一下,細聽之下,發現確如云悠然所說,聲音是沉了些。
取下鈴鐲,柏朧棲臉色已沒有方才的和煦,看向東風凜說道:“阿凜,打開佛鈴看看。”
東風凜點點頭,接過鈴鐲,從短靴里取出小匕首,往細長的鈴口撬了幾下,輕松就將佛鈴撬開了。
看著從佛鈴中倒出的東西,云悠然眼底流光劃過,表面像是頗為失望地說道:“原來不是壞了,是放錯了鈴芯,對不起啊王妃,毀了您的佛鈴。”
柏朧棲深嘆一聲斂去臉上的郁色,這才又揚起一個笑容摸摸云悠然的小腦袋:“好孩子,是壞了,芯壞了,用不了了。”
“哦——”云悠然點點頭,雙手撐著小巴,興趣缺缺地說道:“王妃以后還是別帶這鐲子好了,瞧鈴鐺里頭藏了這么多灰,戴久了肯定對身體不好。”
唉——
云悠然心里暗嘆一聲,果然還是小孩子的身體好用些,就算說了些危險的話人家也不會懷疑,畢竟是童言,沒太多顧忌。
從這個王妃給她凈手開始她便發現了這鈴鐺有問題,憑借那么多年的音樂練習,她哪會聽不出這鈴鐺里有東西。
一個身份高貴的王妃,怎會戴有瑕疵的劣質首飾?而且這王妃面色清白,似有氣血不佳的感覺,從未聽說過并肩王妃身體有什么疾恙,所以她猜測這鈴鐺里面肯定有問題。
無非就是些貴家府宅里的內斗,或是皇家的那些心計。
看她母子倆這么照顧她的份上,就給她提個醒吧。
云悠然在心中自言自語的同時,東風凜十分鎮定地收好匕首,但面色冷了不僅一點點。
鈴鐺里的確不是黃金制的鈴芯,而是一顆烏黑的小藥丸,可能因為放鈴鐺里頭太久了,所以鈴鐺內壁已經累了不少黑色的藥泥。
用手帕將鈴鐺和小藥丸包好,柏朧棲面色有些不佳,但也沒說什么,只是安靜地執杯飲茶。
“來人——”東風凜喊道。
候在園子口的婢女聞聲又走了過來:“世子請吩咐。”
“這家小姐摔到了手,去請元國公夫人過來一趟看看。”
“是——”
婢女應下,又退了出去。
“嘭——”
“。。。”
東風凜回頭一看,便見云悠然軟趴趴地瞌睡到了桌面上。
小孩子就是這樣,吃飽喝足,玩鬧累了,就是容易犯困,這一困就根本不受控制,說睡就睡——
“喂,別睡。”
東風凜伸手推推云悠然,卻被云悠然迷糊抓住,收獲一枚人肉枕頭。
嫩嘟嘟的臉直接就靠了上去蹭蹭,嘴角的棗糕團泥立即蹭到東風凜青白的衣袖上,惹得東風凜眉角狂跳。
“你!”
“別動——”柏朧棲說道,喊停了東風凜想抽手的動作,笑得有些寵溺,“小孩子熟睡不好被突然叫醒,不然對身體不好。”
難得看到自己兒子又氣又不能發作的模樣,柏朧棲的壞心情瞬間被拋到了腦后。雖然還想多看一會這么少見的畫面,但總不能讓云悠然繼續這么趴著。
“先抱到軟塌上吧,趴著睡可不好。”柏朧棲壓低聲音說道。
“。。。”
東風凜耐住性子,調整了一下被云悠然抱住的手臂,直接橫抱起她,放到一旁的軟塌上,解下披風,揮手一扔,將這睡得香甜的“棗糕團子”完全蓋住。
柏朧棲又是一笑,趕忙把披風拉平整,像被子一樣掖好:“依你這么蓋,這么個小人兒還不悶死?”
“臭丫頭一個,如此呱躁,定是個氣粗的,哪這么好憋死。”
柏朧棲笑著搖搖頭,又摸了摸云悠然的小臉蛋才起身。
“是個可愛的孩子,與我也是有緣。等會醒了你帶她去找家人。還有,收收這兇性子,莫要嚇壞了人家小姑娘。”
“。。。”到底是誰嚇誰。
東風凜看向睡得酣甜的云悠然,臉上嫌棄之色不減。
就算是睡著了,也還像個棗糕團子。
————
“臣婦參見王妃,世子。”
“國公夫人免禮。”
柏朧棲虛扶了國公夫人一下,笑道:“今兒有個跟家里走散的小姐,誤入我這院子,還摔了一跤,骨頭像是扭著了。
太醫住得不如你近,便讓要叨擾你一番了。”
“王妃言重了,能幫到王妃,是臣婦的榮幸。”國公夫人恭敬回話。
柏朧棲點點頭,揮揮手便又讓下人退回到院門口等著了。
“你也出去候著吧。”國公夫人對后頭拎藥箱的婢女說道。
婢女應下,將藥箱放到亭臺上,便恭敬退下去了。
“元姨快請坐。”柏朧棲說道。
“多謝王妃。”
元國公夫人又是一個做禮,才恭敬坐下。
看了看榻上睡得香甜的云悠然,元國公夫人笑道:“瞧這小姑娘一時是不會醒的,臣婦就斗膽,在這候著,討王妃一杯茶吃。”
“元姨說笑了。”柏朧棲說道。
東風凜自覺為元國公夫人倒上了茶水:“雖不是為了這個小妮子,但請國公夫人來確時有事。”
“臣婦,愿聞其詳。”元國公夫人含笑道,輕吹茶氣,沒有絲毫意外的表情。
柏朧棲這才將包著鈴鐲的帕子推到元國公夫人面前說道:
“方才同這小姑娘玩鬧了番,一時不察,將鐲子上的佛鈴弄壞了,但也意外看到了些不識之物,所以還請元姨幫忙看看。”
“?”元國公夫人眼神瞬間嚴謹起來。
放下茶杯打開帕子,元國公夫人拿起里頭最顯眼的那粒黑色藥丸,放到鼻尖指尖揉搓細嗅起來。
藥丸雖小卻頗有硬度,便是揉搓也沒有損壞,不然也不會能完美充當鈴芯,讓柏朧棲和身邊的人都沒有絲毫察覺。
“。。。”
元國公夫人的神情已沒方才那般輕松,卻也不見異色,只是將藥丸放下,用手帕擦拭指尖。
“請王妃伸手,臣婦需要給王妃診一下脈。”
“。。。”
這話直接讓東風凜臉色又冷了幾分。
柏朧棲沒說話,只是靜靜地伸出手,給元國公夫人診脈。
只是這脈診完一邊,又診一邊,東風凜明顯已沒有耐性:“可是母妃身體有恙?”
“。。。”
元國公夫人看了東風凜一眼,沒有立即回話,像是在醞釀話語一般,為柏朧棲覆回衣袖,然后又拿起那藥丸問道:“王妃戴此鐲多久了?”
“兩年前阿凜開始上戰場,我便常往佛堂跪拜念經,正是那年生辰,寧側妃當眾贈于,我不便推脫,日日禮佛時都會戴著。”柏朧棲答。
“。。。”
元國公夫人似是輕嘆了一聲,才又開口道:
“此丹內含對女子血氣運行不利的藥物,借著暑氣揮發,王妃常年聞吸,已禍及身子。”
“什么!”
東風凜拍桌而起。
“阿凜——”
柏朧棲拉住東風凜,看了眼榻上依然熟睡的云悠然,低聲說道:“莫急,先聽聽夫人怎么說。”
“此處人多耳雜,世子切要動怒,且聽臣婦細說。”元國公夫人低聲說道。
東風凜立即又坐回原位,恭敬抱拳做禮:“還請國公夫人為母妃清除這藥性。”
“世子放心,臣婦定當竭盡所能。但還有一事,王妃和世子雖要上心了。”
“夫人請說。”
元國公夫人將藥丸包好,才開始解釋道:
“這藥丸是檀香粉混著大劑量的血枯粉制成。血枯粉也是棕色,但沒有味道,神似檀香粉,本身沒有毒性。
因為有檀香粉摻著,聞著還能寧神定氣,但久聞不僅不利于心神寧定,還會導致氣血回緩。
王妃早年產下世子時身體便有所損,調理后也頗有弱癥。血枯粉對身體虛弱的人傷害力要較常人大,所以王妃如今身子已被傷得不輕。
不過,好在發現得及時,不然王妃恐真要傷著本里,活不過多久了。只是后頭調理,有一段時間王妃恐難免這針灸湯藥之苦了。”
說完,國公夫人又是一聲輕嘆。
畢竟柏朧棲與她的大女兒也就是先皇后一向交好,都是她看著長大成人的孩子,她又怎忍心看柏朧棲受此禍事。
柏朧棲不語,又看了眼軟塌上安穩熟睡的云悠然,不自覺也輕嘆了一聲,拿起茶杯慢飲,絲毫沒發覺茶湯已涼。
東風凜卻是拳頭緊握,眼帶狠厲:
“用檀香香氣掩蓋令人難發現,就算是被發現了,也能說是檀香粉和血枯粉過于相似,工匠弄混了,不可作為罪證。
而且檀香入佛鈴,還是誠意之舉。真是,好計謀吶。”
“。。。”
元國公夫人不語,算是默認了東風凜這種推測。
接下來,三人又說了很多,多是目前柏朧棲的身體狀況,以及怎么救治,還有一些其他的。但云悠然聽著聽著,已經有些迷糊,聽不真切了。
睡榻上的云悠然其實并沒睡著,而是細心聽著三人的講話。
原本她是不想過多惹上皇家之事所以才裝睡,沒想到聽著聽著,自己都聽入神了,也為皇家背后的黑暗感到惡寒。
什么叫殺人不見血,今天她是聽到了。
只是聽著聽著,云悠然神思漸漸縹緲,竟真的沉睡了過去。
三人后頭說了什么話云悠然便不得而知了,只不過等她醒時,元國公人夫已經不在院中了,就連柏朧棲都不見了。
只有個睨眉看著她的東風凜......
“咕嘟——”云悠然猛咽了下喉嚨,揚起了個笑臉。
“你是云老將軍的孫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