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羊毛氈被扯落,桌上的器具散落一地。
東風問懷癱坐在地,脖頸上一左一右架著銀光微閃的大砍刀和利劍,一口氣卡在喉間好一會才咽下去。
而他的面前,除了鎮定如初的皇上,還有目帶寒光的東風遠和東風凜。
兩父子一左一右,將東風問懷死死壓制在地上。
“來人!來人!并肩王父子謀反!謀反!”
“。。。”
只見原來已經吐得癱在地上成透明人的太子突然跳跑了起來,慌忙將大門打開,跑了出去。
“并、并肩王父子,謀反了——”皇后慌愣低喃,接著便是高喊,“來人、來人!”
只是還沒等她再說什么,門外的景象就讓她噎住了氣。
門外,太子呆愣原地,眼睛大睜看著前方,瞳孔里是讓他能停止呼吸的畫面。
殿門外,白置起身披青灰鎧甲,手拿撥云長劍,面帶威嚴看著太子。
撥云劍下,是被綁住手腳狼狽跪地的寧自鴻。
寧自鴻低抬著頭,發絲凌亂,身上的盔甲沾滿了血漬,臉上更是臟亂不堪,一看就是剛經過一場激戰。
“稟告陛下!叛軍已盡數羈押,等候陛下處置!”
白置起大聲說著,手里的勁加重,讓寧自鴻身體下躬,痛苦地垂下眼,不能繼續與殿里的東風問懷對視。
“嘭——”
太子癱坐在地,猶如喪家之犬。
“啊哈哈哈哈哈——”
同樣癱坐在地的東風問懷笑了起來,全然不管嘴里不斷嘔出的鮮血。
殿外叛軍全數被繳,殿內卻一點聲響都沒聽到,想來對方早已準備周全。
忽然間,東風問懷的臉色紅潤了起來。
東風凜墨眼微動,知道對方已是回光返照,給了東風遠一個眼神,兩人一齊收回刀劍。
“哈哈哈哈——”
東風問懷笑得越來越瘋狂,直到嘔出的血嗆到氣管才停了下來。
“當年我母妃雖只是貴妃,但家世淵博,自潛邸就跟著先皇結下情誼。若不是先皇嫡妻離世,又逢先皇登基,需穩固朝局,被你們的母后撿了便宜,我母妃便就是皇后的不二人選。
論出生,論治國才學,我哪點不如你們?”
東風問懷笑中帶苦,眼神了放空了起來。
“先皇遲遲不立太子,一直旁敲側擊讓我母妃以為皇位一定是我的。誰想,他竟是只想著我母妃身后的權勢,只是為了他的皇權穩固。
在利用完我母家勢利后翻了臉,讓司天殿弄出了個花招,說你們為天龍雙星,無論哪個繼位,必將助國運昌隆......
我母妃這才看清他的真面目,往日情分就像個笑話,讓她忿恨不已,活生生從一個要強的女子,三尺白綾,抱怨而終!”
說著,東風問懷再次盯住皇上,眼中除了不甘還有忿恨。
“我,籌謀多年,本想親手了了先皇,但還沒出手他竟然自己先病死了。我只能將他背叛我母子的仇恨,放到搶走我皇位的人身上。
我謀盡心計,就想著你們兄弟砌墻,互相殘殺。沒想到......”卻是功虧一簣。
“。。。”
皇上輕嘆一聲,眼中冷色褪去不少。
“不論是智謀還是家世,我和遠弟的確比不上你。但是——”
皇上蹲下身,與東風問懷平視,平靜說道:“先皇中毒多年,而下毒的,正是高貴妃。”
高貴妃,是懷王的生母。也是先皇在位時,宮中最受寵愛的貴妃。
“不可能!”
懷王瞪大充滿血絲的眼,這點他絕不相信。
高貴妃對先皇是愛慘了,不然憑借她優秀的身家與高傲的個性,怎會屈身來到這皇宮中當一個嬪妃。
東風問懷的反應在皇上的預料之中。
“你的祖父,也就是高候爺,隔三差五就送補藥進宮給高貴妃。那些都是對男子有助益的補藥,只要先皇在高貴妃那留宿,高貴妃定會給先皇煲上一份補湯——”
“。。。”
東風問懷的瞳孔再次緊縮,眼中的紅血絲愈發濃郁。
高貴妃煲湯時那一臉幸福的模樣,是東風問懷心中不可磨滅的記憶。
不論何時,只要先皇來到高貴妃的寢殿,高貴妃都要親手備上溫熱的湯羹。因為她覺得,作為人妻,必須要讓夫君吃上自己親手做的菜肴。
但她從小嬌生慣養,能拿得上手的,也就是最簡單的煲湯了。
“高貴妃對先皇一往情深,自是不會對先皇起殺心。高侯爺就是利用了皇上相信高貴妃這點,將慢性毒放到補藥之中,先皇喝了一年之后,才發現了不對。
可惜,那時的先皇已經回天乏術。但先皇并沒有公開此事,而是私下告訴了高貴妃,可見,先皇對高貴妃的信任。
自古忠孝兩難全,為了保全高家歷代先祖的忠臣顏面,也為了皇上不為難,知道真相的高貴妃只能主動擔下罪責,求先皇放過高家老小,選擇自縊謝罪。
先皇成全了高貴妃,只是讓高侯爺體面病逝,削掉高府的權勢,并沒有株連族人,更沒有禍及你。
那時,面對隨時都會謀權篡位的高候爺,先皇只能將年齡最適合的我與遠弟先推上皇位,他知我倆雖不是天生的帝王將才,卻是十分注重血脈情誼的皇子。
到時候,就算他的死因暴露,查到了高家身上,也能留你一命。畢竟,你是無辜的。”
說著,東風致深深嘆了口氣,將地上的玉璽拾起,用繡龍紋的衣袖擦拭上頭的血漬,接著說道:
“高貴妃說得沒錯,先皇也沒騙她,原定的繼承人的確是你。只不過,高候爺心太大,想要這天下變成姓高的,你只是外孫,遠沒有高氏嫡子來得正統。
最后不讓你登基,也是高貴妃的意思......”
“不、不可能、噗!——”
一口鮮血噴出,東風問懷在慌亂與震驚中無力倒地。
“。。。”
躺在地上,身體因為體內被蠱蟲啃食的疼痛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
東風問懷躺在地上,眼睛瞪大,里頭寫滿了驚、恐、慌,唯獨少了方才的恨。
“不、可能——”
話音一落,人頭無力一歪,嘴角溢出最后一口鮮血,眼中的驚恐還沒收回,便成了灰色。
東風問懷,就這么死了。
“。。。”
手中的玉璽再此覆滿污血,東風致沒有說話,只是又擦拭起玉璽,直到將血污擦凈,雙袖染紅。
“啊、啊!啊——”
皇后無法接受眼前的變化,以及東風問懷死死盯著她的眼神,大叫了起來,渾身狼狽不堪,已沒有一個皇后的模樣。
東風凜這才有了動作,走到偏殿,將更衣用的屏風拉開。
方才,他們父子倆就是從這出屏風后躍出的。
屏風拉開,只見里頭柏朧棲、東風華與元貴妃等正端坐在一書案前。其中,東風華正好記錄完口供,放下毛筆。
早在東風問懷來這前,幾人便在屏風后了。
原來,昨夜皇上前往瑜景宮召見元從安時,元從安見皇上已經發現異樣,便坦白了蠱毒之事,元貴妃也解釋了解毒的過程,至于‘解毒人’是誰,兩人默契沒提。
但還沒等元從安告訴皇上是誰下的毒,三皇子死訊就傳來了,皇上的身體本就在恢復期,精神狀況更是比不上中毒前,一時承受不住,受擊暈了過去后。
待他醒來時,東風凜已經跪在龍榻前請罪了。
為了讓幕后黑手自己出現承認罪行,皇上答應了東風凜的建議,讓李院首和元從安配合他裝病危。
后面,便是東風凜安排好的,傳喚東風遠、東風問懷和太子。讓李院首故意“反叛”,使東風問懷放松警惕,自露馬腳。
至于皇后和太子“突然”到來,自然也是東風凜的安排。只需讓內侍告訴皇后和太子,康貴被趕出內殿跪在外頭的事,皇后和太子自是不會放任不管的。
東風遠早就接到了秦古送來的口信,離開皇后寢殿后就甩開了內侍,生不知鬼不覺地從后窗翻進了金鑾殿內。
因為中了蠱毒,東風問懷的功力已經大大下降,注意力更是一股腦在皇上身上,自是沒發現殿內還有這么些人的存在。
面對東風問懷的瘋狂,皇上沒有一點驚慌的原因就是因為有東風凜和東風遠在。
柏朧棲走到東風遠身邊,潤著瑩光的眼睛里寫滿了欣慰。兩人對視,里頭是不必言說的情意。
當年,一個沉默,一個平靜,沒有解釋也沒有鬧劇,盡管分開,卻還是留有最后一絲本能的信任。
婚后,東風遠從未與寧薇珍同房,這也是寧薇珍為何如此怨恨柏朧棲,非要趕盡殺絕的原因。
女人嫉妒起來,毀天滅地都有可能。
如今,真相大白,兩人都沒辜負這二十五年的信任......
那天,東風遠知道了東風凜的計劃,知道時機已到,便上山主動跟柏朧棲說出了當年的真相。并將她帶下山,讓她親眼見證他的清白。
東風遠單手將柏朧棲攬入懷中走到一旁,不讓她看地上東風問懷的慘狀。
元貴妃主動攙扶皇上,讓他走回椅子上,給他遞上本就備好的參茶,讓他調息。
“從安怎樣了?”皇上問道。
“等會讓人來弄醒就行。”元貴妃一點都不著急,因為東風凜不緊張,就證明元從安不會有事。
皇上握住元貴妃的手,飲下熱茶,閉目養神沒再說什么。
雖然事先服下了的裝病危的藥物對身體沒有影響,但現在的他的確面色不佳。
元貴妃,第一次心甘情愿反握住了皇上的手。
而東風華已經站到皇后面前,從懷中取出筆墨還未干的口供,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漠然開口。
“皇后,原為珍妃時,串通皇司器等若干人,將含有屬涼草的珍珠換到元皇后貼身首飾之上,致使元皇后難產而死,皇太子夭折腹中。此乃罪名一。
十年前,受寧自鴻、寧薇珍兄妹所求,干預鴻鳴寺山下安防,放入刺客,暗殺并肩王妃,卻意外誤殺云府大小姐。此乃罪名二。
勾結懷王,調離禁軍,破壞宮防,謀害皇上,此乃罪名三。
以上罪名,人證物證俱在,你,可認罪?”
說完,東風華揚手一揮,眼中冷漠到沒有一絲溫度。
“。。。”
口供紛紛揚揚扔到皇后懷中,就像死神回來的鐮刀,讓皇后瞬間靈魂凝固。
真相,永遠不會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