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院內亭臺錯落,東風凜的速度并沒有慢下半分,幾乎是和曲白同時落在了地面。
只不過,落地時,曲白已經準確無誤一掌掐住了蘇楠宴的咽喉。
此時的蘇楠宴手里還拿著未來得及放下的臘梅,突然的驚變讓他來不及驚呼,人已經被掐的臉色憋紅。
“咳、鏡、鏡——”
雖被掐得說不清話,蘇楠宴還是沒有掙扎,只是雙眼瞪大、眼球顫動,眼中的神色也由一開始的驚恐變成了不可置信。
確定眼前掐住自己咽喉的是方才對自己笑意嫣然的小妹后,蘇楠宴更是放棄了呼叫侍衛的打算。
方才蘇鏡兒說要休息,蘇楠宴就遣退了侍女,只留下一個守在門口,但也被蘇鏡兒沖出來時撞暈了。此時院內除了他們幾個,沒有旁人了。
“曲白,你藏得可真深,我還真是被你蒙騙了。”
辛云氣得冷笑起來,她還真是沒想到曲白居然是個男的。
怪她一開始就先入為主,以為曲白是個女子。
辛云接著說道:“我以為你讓蘇鏡兒走不了路,是為了成全她不出嫁的心愿。沒想到,從頭到尾你都是為了自己的私欲。”
如此一想,之前的一些疑問也就順理成章地解開了。
難怪曲白如此護著蘇鏡兒,明明有能力卻并沒有要吞噬主人格的意思,原來是因為他愛上了蘇鏡兒,所不能讓蘇鏡兒消失。
而且曲白總是夜探蘇楠宴的庭院,原來不是在為蘇鏡兒守護蘇楠宴,而是他真把蘇楠宴當成了必須要除掉的情敵。
只不過可能是蘇鏡兒對蘇楠宴的執念太強,并沒讓曲白得手。
曲白面色蒼白一笑,看向蘇楠宴的眼神里是極度的輕蔑,毫不客氣地用手背拍拍蘇楠宴已經有些憋青的臉。
“我最看不得這懦夫的樣子。你倒是叫呀,把你安排的那些侍衛都叫進來,叫呀!”
說話間,曲白臉上的暴虐有深了一層,掌心收緊,蘇楠宴又是痛苦的一提氣,但還是不喊一聲。
“曲白,你若殺了蘇楠宴,可曾想過蘇鏡兒會怎樣對你?”辛云插話問道,同時也讓曲白停下了繼續收縮的指節,蘇楠宴才有了一點喘息的空間。
從落地到現在,辛云只是靜靜看著曲白,絲毫沒有上前解救蘇楠宴的打算。
“鏡兒只會感謝我。這種沒用的懦夫,何曾對得起鏡兒付出的一點真心。只有殺了他,鏡兒的心,鏡兒的人,便只是我的了。”
說話時,曲白一臉的自信,直接從懷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在蘇楠宴臉上請滑幾下:“尤其是這張臉,真是看得我都想吐了。”
“。。。”
冰冷的刀面在臉上蔓延,蘇楠宴終于扯著嗓子發出了聲音。
“不許——傷害、鏡兒——”
“唰!——”
“唔!——”
一刀劃過,紫青的臉立馬出現長長的血痕,血一下子就流出來,蘇楠宴立即咬住自己的下唇,痛苦地悶叫,就是不敢引起院外侍衛的注意。
辛云眼神一動,卻還是沒有上前解救蘇楠宴的意思,東風凜更是始終護在辛云身后,辛云不發話,他也就原地看著,沒有動作。
突然,辛云變提高了聲調,語氣都厲色了不少:“蘇鏡兒,你再不做個選擇,蘇楠宴便要命喪于此了。”
辛云在賭,她在賭蘇鏡兒對蘇楠宴的感情比對自己還深。
“呵——”
曲白揚揚滿是鮮血的匕首,像是看破了辛云的想法,嘲諷道:
“你的確很聰明。不過——不用等她做選擇,我來幫她選擇。”
說著,曲白眼神一狠,一刀就捅進蘇楠宴的心窩。
辛云神色一厲,手中的銀針就要飛出,卻被東風凜攔住了。
“她醒了。”東風凜輕聲道。
“。。。”
辛云收回手,只見曲白持刀刺在蘇楠宴的胸口,刀尖剛剛沒入肉中,看著不嚴重,但儒青的衣襟一下子就被血泡得發黑,蘇楠宴痛苦得眼球幾乎都要凸出來了。
但曲白的手明顯在抖,而且是往外抽動著抖,他已經沒辦法再刺入分毫。
曲白早已沒有方才的自信,眼中正壓抑著瘋狂的暴怒。
“你就這么舍不得他!”曲白爆吼,卻是看著自己的心口。
里面,正有個蘇鏡兒。
接著,曲白的手越來越抖,刀也一點一點抽了出來,便是掐住蘇楠宴咽喉的手也松了下來,整個畫面詭異至極。
“嘭——”
蘇楠宴失去支撐瞬間倒地,缺氧加上心口的劇痛,讓他無力做任何動作,只能劇烈喘息。
“哥哥!”
蘇鏡兒一下子出現,眼中立馬溢出了淚花,但還沒等她抱住蘇楠宴,曲白又回來了。
“不可以!你只能是我的!殺了他,殺了他,你就會死心了!”
曲白一刀又要過去,但顫抖的手表明了蘇鏡兒的反抗,他根本沒辦法完全控制這個身體了。
“不要!”
短短幾秒間,蘇鏡兒和曲白來回占用這個肉身,現場看起來十分瘋魔。
東風凜將辛云護到身后,靜靜看著眼前的鬧劇。
“蘇鏡兒,殺了曲白!”辛云再次喊道,“不然死的就是蘇楠宴!”
“閉嘴!”曲白大吼,像是被激怒一般直接給了蘇楠宴一腳,但下一秒整個人就像被什么撞了一般,狼狽摔地。
蘇鏡兒又回來了,眼中的淚早已流出,手中的刀顫抖著對向自己的心口。
“唔——鏡兒,不、咳,不要——”
蘇楠宴痛苦地看著倒在身旁不遠的蘇鏡兒,伸著手想阻止,卻是沒有一絲力氣挪向她。
“哥、啊——”
蘇鏡兒看著蘇楠宴,面色一會兒柔憐,一會兒陰狠,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了,直逼心口的匕首顫抖得非常厲害,一會兒推進、一會兒拔離,兩股力量在拼死對抗中。
“你殺不死我,只要你還愛著他,你就殺不死我,哈哈哈哈哈——”
“唔——”
看著蘇鏡兒瘋魔的模樣,蘇楠宴急得嘴角溢血,捂著還在流血的胸口向辛云求助。
“晚山姑娘、救救鏡兒——”
本就是個文質彬彬的纖弱君子,被曲白這么接連折騰,若不是意志撐著,人估計早就暈了。
可辛云接下來的話,直接讓蘇楠宴氣急不順,徹底暈厥了過去。
“蘇鏡兒,這是你最后的機會,除了你誰都救不了蘇楠宴。”辛云說著,依舊沒邁出一步,冷靜得有些無情。
辛云很清楚,她此刻最不能做的就是摻進這場混戰中,只要出手了,蘇鏡兒的心境必定會動搖。
“你!——”
“啊!——”
“噗嗤——”
果然,辛云的刺激起了作用,曲白向辛云大吼之際,蘇鏡兒瞬間回歸主導,控制肉體用力推進匕首,刀尖直接就刺進了胸口。
“咻!——”
剎那間,銀針射到蘇鏡兒的手上,匕首順手掉落。
隨著匕首落地的聲音響起,蘇鏡兒瞬間也沒了動靜,整個人狼狽地趟在地上,雙目放空看著天空,瞳孔中倒映的景象似乎都染上了一層灰色,眼角還掛著兩行淚漬。
辛云這才緩步走向前,停在蘇鏡兒身邊,俯視著她。
“你輸了。”
這話是對曲白說的。
“為了蘇楠宴,她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你又何必再欺騙自己。”
蘇鏡兒可沒有這種眼神。
“呵、哈哈哈——
視線對著晴朗的天空,瞳孔沒有焦距一般,曲白笑了起來,亦如往日的癲狂放肆。
只不過,這回多了幾分凄涼酸楚。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低喃完,眼球終于動了動看向辛云。
嘴巴動了動,終究沒發出聲,隨即露出一個高深的冷笑,雙眼無力合上,人暈厥了過去。
辛云眉頭一皺,但也是轉瞬即逝,喚出之朗,讓他將蘇鏡兒先抱回屋內了。
年桐這才從樹上跳下來,揣著小暖爐悠哉哉走到蘇楠宴身邊,蹲在略顯圓潤的身子,無比粗略地檢查了一下蘇楠宴的傷口。
“還行,就插破了肉,骨頭沒事,臉也有得救,就是那一腳厲害些,差點斷骨。就他這身子,回去吃兩貼藥,躺個十天半月的,再吃兩只老母雞補補,背蘇鏡兒出嫁不是問題。”
因為看了出好戲,年桐心情還算不錯,還好心點了蘇楠宴胸口的幾處穴位,把血止住。
“讓年老爺來處理一下。”
說完,辛云便轉身回蘇鏡兒的房間了,這回東風凜沒跟上。
年桐揣著小暖爐,八卦臉貓到東風凜身邊:“我姐表情不對呀,你聽清曲白最后說什么沒?”
“他沒說出口。”所以他也沒聽到。
東風凜說著,面色平靜,仿佛剛才的事就像打了個噴嚏一般一過而忘。
“這算治好了嗎?”東風凜反問年桐。
“如果蘇鏡兒醒來后能下地走路,大概有九成把握算治好了。還是我姐聰明,曲白意志力太強,催眠根除根本沒用,還不如讓蘇鏡兒親手殺了他,來得更快些。”
說著年桐又對暈地上的蘇楠宴嘖嘖了幾聲:“還要多虧了這倒霉的未來北月首富,沒有他,蘇鏡兒也不會這么生猛,連曲白這種變態都生得出,還除得掉。”
“。。。”
得了年桐這回答,東風凜的臉色才算好看了不少。
既然治好了,便可以考慮回去的事了。
——******——
兩天后,蘇鏡兒恢復神智,并成功下地走路,蘇府可謂舉府同歡,蘇老爺心中大石落地,心情那叫一個無敵好,婚事也開始張羅籌備了。
只不過,蘇鏡兒已經記不起殺死曲白那天發生的事。全府唯一之情的蘇楠宴也沒有透露分毫。
對于傷口,蘇楠宴按照辛云教的說法解釋,便掩蓋了過去。
就當是那天什么都沒發生過,更沒有什么曲白......
其實讓蘇鏡兒遺忘當天的事,是辛云征求過蘇楠宴的同意后對蘇鏡兒進行催眠造成的。
這也算是辛云幫蘇鏡兒最后一次了。
“姐,以后再碰上這種自己愛上自己的,是不是都要自己殺了自己才算干凈?”
“不一定,而且不能輕易嘗試,這樣反而會增加反噬的可能。”
“嘖嘖,不過話說回來這蘇鏡兒對蘇楠宴也真夠深情的,居然能搞定曲白那種陰詭的人格,自己捅自己心窩。”
“只要有情,便不能用常理去判算。曲白自己都知道,自己就是毀于情上,畢竟他本就是因情所生。
而且,曲白未必只有一個,不能算殺干凈。”
“啥?”年桐一個跳腳,興奮了起來,“難道說曲白還有同胞兄弟?”
“非也——”
辛云搖搖頭接著說道:“曲白有句話說得很對,只要蘇鏡兒對蘇楠宴還有執念,他便不會消失。就算殺了一個曲白,蘇鏡兒心里還會有別的人,那個人便是她用來保護這份執念的。”
“呦吼,可以呀,那下回再出現個曲黑、曲黃什么的,我們就能收診費啦!”
年桐開始打起心里的小算盤,眼冒金光。
北月首富的錢,不賺白不賺吶!
辛云寵溺一笑,但也沒再說什么。
不管后面還會不會出現第三個蘇鏡兒,都于她無關了。
至于讓她有這推論的,主要還是曲白“死”前的最后那句沒說出口的話:
“你沒贏——”
他沒否認自己輸,卻否認了她贏,證明她并沒有根除掉蘇鏡兒心里的執念,所以她只是贏了他,卻沒贏過蘇鏡兒。
啪嗒——
辛云放下茶杯,輕松了一口氣,不管所謂的贏不贏,這樁和北月上的交易算是結束了。
后面的事,就看當事人自己的造化了。
“收拾東西,準備回藥谷。”辛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