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只覺得做了一夜的夢,往事紛紛,如同睡前的余煙旋繞。
清晨路過水道,柳樹透著晨光,撒下細(xì)影。
想起昨日被扔進(jìn)水里的簪子,我蹲下身,靠近水邊去看。水面上照出我的面容,自己看時卻覺陌生。
我扯了下嘴角,起身而去。無暇顧及容顏,我應(yīng)當(dāng)勤力練劍。
我要做儀國未來的王。
至于簪子,這水并不流通。讓它沉至水底,安得清凈。我并不是個有暇念舊的女子。我活過來,是為了保護(hù)自己,還有掠奪。
昨日對于花空樓的種種,一時也讓我心軟去看他。
水牢潮濕陰暗,只有一扇巴掌大的通風(fēng)窗子。
花空樓被鐵鏈鎖著手腳,面色蒼白,坐在水里。白色內(nèi)袍浸滿了水,眼眸緊閉。
我皺眉,竟像是觀賞一份作品一樣觀賞他。看他潦倒落魄,像是一朵白蓮落入水中。這就是我看上的寶貝。我也不竟自問。
花空樓察覺到我來,睜開眼看我,那雙眸子依然毫不示弱,直勾勾凝視我。千言萬語都不過他這倔強(qiáng)卻不絕望的一眼,原來我看上的寶貝,真是與我相似。
我不顧靴子踏水,走近他。用手指抬他的下巴,他的體溫冰涼。我想起涯山的懸崖,半分悲憫地看著他。
他想張口,卻說不出話。
我終究有些心疼,令人將他抬走。
不想浪費(fèi)他一副好嗓子。歌姬不能再唱歌,和我不能再持劍沒什么區(qū)別。終究是自保的本事。
“怎么用這么粗的鐵鏈?”我想問看管水牢的侍衛(wèi),卻還是沒說出口。
我命人給他看病,給他換上一身合身的衣服,嶄新的如雪白袍。紅色襯得他妖艷,白色在他身上也服帖干凈。一頭墨發(fā)披散,比我高了一個頭。
我?guī)蒙牛缘弥?jǐn)慎。
肯和我一起吃飯,不過是為了他被我抓來的妹妹而已。
花空樓開口問:“西山呢?”
“像大小姐一樣被伺候著,一切都好。”我翹著二郎腿,娓娓道來。
這時抬眼看他,他臉上已恢復(fù)一點(diǎn)紅光。
“你肯不肯只當(dāng)我一人的歌姬?”我起身撫摸他的長發(fā)。
“北公主。聽人們說,您是未來儀國的王。我一介平民歌姬,不必強(qiáng)留。”他嗓子啞得厲害。
“看來你是沒關(guān)夠。”我無奈道。
花空樓沒有做出多余的表情,自行起身,擱下碗筷,侍衛(wèi)為他戴上鐵鎖鏈子。
他對我回眸一個眼神,像是一抹無息的嘲笑。
我坐在那張龍椅上,看這庭院的桃花,紛紛落下。我思索著什么,又似放空。魏箏悄無聲息走到我的身旁,遞過來一個銹紅色的木盒子。
“您的簪子。我撈起來了?!蔽汗~畏畏怯怯。他明知道我會發(fā)火,還是親手把盒子遞到我手里。
“我知道了?!蔽业f。
我沒有發(fā)火,也沒有打開盒子。
我看著庭院里的桃花,用手托著臉。我知道,魏箏正盯著我發(fā)愣。時間宛若靜止。
“北公主。你當(dāng)真喜歡歌姬花空樓?”他低頭說道。
“還行吧?!蔽胰鐚?shí)回答。
我并不懂喜歡,只懂欣賞。“他的臉讓我看得出神?!蔽覄傉f出口,就發(fā)覺說錯。
果然,魏箏的頭更低了。
魏箏自己也知,他有一張并不奪目好看的臉。我沒有解釋,他也不再說話。他穿著一身沉重漆黑的鎧甲,站在桃花樹下,身體站得筆直,永遠(yuǎn)受命的姿態(tài)。
我就這樣靜靜看了半晌桃花。
“魏箏,連你都不懂我。我把他抓來,只是為了……”
魏箏抬眸看我。
算了,他也不懂。
這時門庭外躁動,長姐來看我。
長姐粉色長裙,溫柔淡雅,我沖過去,親昵地把臉蹭在她的肩上。
長姐送來酒釀團(tuán)子,也是詢問我花空樓的事情。儀國上下,現(xiàn)在皆知道了我綁了歌姬回家。
我大名鼎鼎,花空樓也是。
他們說我像是魔鬼,暴力殘忍。我?guī)ё呋諛堑哪侨?,民間就傳遍了細(xì)節(jié),說我如何帶走的花空樓和花山西,如何坐在龍椅上戲謔,如何持劍威脅。
我漠不在乎,拿起勺子吃團(tuán)子。順滑可口,長姐的手藝,真是長在我的胃尖。景色美輪美奐,一瓣桃花飄落在我碗里。
長姐也問:“小棲,你當(dāng)真喜歡他?
我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
“是為了和辰星作對?任性玩玩?”
我舔舔嘴角的甜汁,實(shí)話實(shí)說:“長姐,我不知道怎么解釋?!?/p>
儀蝶星無奈搖搖頭,撫摸我頭上的一根赤色發(fā)帶。她目中流轉(zhuǎn),疼愛不已。
“小棲,你這幾年,像是長大了?!?/p>
“和小時候一點(diǎn)也不一樣?!遍L姐頓了頓說。
她望著我,也是褐棕的眼瞳,如此血脈相連。她把我的頭擁進(jìn)懷里,我聞著她好聞的體香,倍感安心。
“我對你,永遠(yuǎn)如幼時?!蔽一卮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