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一個局外人。身體輕飄飄的,像是飛起來了,我比好多人都好高,視角像是懸空。
我看到了很多人進進出出,聽到了長姐的啼哭、看到了二哥掛在眉頭的憂傷、看到了魏箏呆呆地站立著,他眼中卻已沒有了光、看到了坐在北殿門口的顧漸,正面無表情地望著遠方……
我竟然還看到了自己。我竟然那樣慘兮兮地躺在床上,露出兩個巨大的傷口,丑陋觸目……我怎么會弄成了這副鬼樣子,真是丟人……
是夢嗎?還是我臨死前的回光返照?
他呢?
我四處尋找花空樓的身影,卻只看到房里的窗欄外盛開了幾株寂寞的紅色花兒。我并不認識那是什么花,只是被它的美貌吸引,那樣好看的顏色,第一個讓我聯(lián)想出來的人就是花空樓。
花空樓!花空樓!
我大喊卻沒人回應,仿佛我的聲音只有我自己能夠聽到,我仿佛和他們不再是同一份時間。我慢慢向那個窗外盛開著花的窗子靠近,可在一瞬間,木窗在我眼前粉碎成了塵埃,窗外的那些赤紅花兒也變成了紅色的粉末飛上天際。
我眼里的所有人全部消失。
我的身邊黑了下去。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我揉了揉眼睛,在黑暗中摸索了許久,才慢慢看到黑暗中逐漸亮起的一處光源,我便奮力靠近那處光源。
它像是一處細小的入口,我走入,迎接我的卻是時間里的笑話。
我是走進了自己兒時的回憶么?
我看到四個高高矮矮,年紀有別的小孩坐在一顆蘋果樹下,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明朗的笑容。
哥哥在身上擦了擦蘋果遞給了妹妹,然后對她做了個好看的鬼臉。那是儀辰星,和我。
姐姐手里拿著一只好看的手帕,一針一線繡上了一朵好看的蘋果花,再在右下角繡上了一個眉清目秀的“棲”字遞給了妹妹。那是儀蝶星,和我。
還有一位哥哥,把妹妹耳畔的頭發(fā)理了理,親自動手梳理,并綁上了小兔子的發(fā)飾。那是儀玨星,和我。
四個孩子的身后是掛著彩虹的瀑布,白色的瀑布水隨著彩虹的弧度落下。
這里美得像是仙境,這里是涯山的秘密基地。
是我和儀辰星在某次玩耍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先要從一片灌木林進入,灌木林漆黑沒有光源,我和儀辰星叫來哥哥姐姐壯膽做伴,我們四個人手牽著手穿過了那片漆黑的灌木林,才找到了這個仙境。
到處都是花兒,到處都是蝴蝶,下方有瀑布和懸崖,上空有太陽和不冷的雪共存,不曬不寒,仿佛人到這里精神都會變好一倍。
這樣離奇和復雜的環(huán)境,我們怎么也猜不透這到底是何處。難道是一個并不存在的虛幻空間?
我們曾經(jīng)告訴儀國的大臣們這樣奇特的地方,他們便大派人馬來找尋??上o數(shù)次鍥而不舍的找尋后,他們也無法從那個灌木林進入到這樣的仙境。
后來大人們都以為這只是我們兒時說過的玩笑話罷了。可是我們絕不容忍大人們說我們是在說謊騙人,我們爭執(zhí)不已。最后大人們拿我們沒辦法,只好最后一次派出大量人馬找尋那個仙境,卻依然無功而返。
所以大人們又只好給出了另一種說法:是皇子和公主玩耍的時候偷了儀王的酒喝,所以醉醺醺去涯山的時候看到了幻象,信以為真。
可是我們的所見并不會欺騙我們,我們又偷偷跑出宮,決定再嘗試一次。
這次月黑風高,寒風吹得人發(fā)抖,儀辰星有些擔憂地說:“要是有危險,就讓我一個人先去吧?!?/p>
“不,我們要一起去。”
于是我們四個人互相關心著彼此,再次手拉著手走進入了灌木林。這次,我們再次到達了那個仙境。剛剛還是月黑風高,可仙境中卻依然是太陽與大雪并存的奇觀,雪花像是絨毛,落地即化。
我們興奮地玩耍,親昵地說話。
原來,這里是有愛才能進入。準確來說,是彼此間存在著真實的愛才能走入。
我們知道了這個秘密之后,又手牽著手相約來了這里的仙境好幾次,每一次都玩得盡興,彼此之間的感情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藏。我們愛著彼此。
可是當我們再大一些的時候,手牽手卻再也走不進仙境。
我們彼此沉默,卻也猜不出到底是誰不愛誰了。
我們又試了很多次,陰天試,雨天試,晴天試,雪天試。白天黑夜都試??墒窃僖矝]有走進……
之后我們的耐心好像是被消磨光了,或者說是心受傷了,都各自以為自己牽著手的親人已經(jīng)不愛自己了,于是也不想面對這樣的變化和真相。
我們漸漸的,再也沒有人提起過涯山秘密仙境的事情。
仿佛那只是一個我們曾經(jīng)互相相愛著的夢。
后來因為種種事情,我和儀辰星的關系決裂。我們四個人仿佛真如同東南西北分裂,各自去了各自的方向。
就如同我和儀辰星再也不可能和好如初——涯山的仙境,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再也沒有機會去了。
那只是該被深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