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霜并沒有察覺到夜梅極具攻擊性的目光,
她腦袋中還是一片空白,在闖下大禍之后,突然被鎮北侯給赦免了,頓時有些不明所以。
葉塵心不是傳說中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嗎?為何卻會這般輕易地放過自己?是他性子變了,還是另有所圖?
慕容霜一時之間,想不明白。
但在這一刻,心中的恐懼稍稍減弱了幾分,好像眼前的這個男人,也并不像傳說中的那般可怕。
“多謝侯爺寬宏大量,臣民感謝不盡!!”
慕容白重重叩首后,緩緩起身,隨即對著女兒瞪了瞪眼,有所示意。
慕容霜自是明白父親的意思,當下屈膝欠身道:“多謝侯爺體諒,民女不勝感激。”
“先別急著謝我!”
葉塵心放在手中茶杯,抬頭道:“慶鄉公,咱們的事情,可還沒完了!”
“是!是!”
慕容白重重點頭:“侯爺一向秉公行事,想來也不會冤枉了臣民,若真在臣民府上搜出了勾結鐵勒族的罪證,臣民定會以死謝罪!”
看著慕容白“自信”的模樣,夜梅臉色變得越來越差,瞧這情況,今日多半是抓不著這只老狐貍的把柄了。
至從八年前起,她就恨透了慕容家。因為對她有救命之恩的義兄,就是死在慕容白手里,一直以來她都想著報仇雪恨。
可偏偏將軍是個一板一眼的主兒,抓不到確切的證據,他就不會去動慕容家。
一盞茶的功夫過后,葉塵心碗里茶水見底。慕容白拍了拍慕容霜的后背,嚷道:“快去給侯爺添茶!”
“我?”慕容霜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明明旁邊的丫鬟、侍女都還在,為何偏偏讓她去當陪侍?
而且,就她那茶藝功夫,隨便拉個人都比她強呀。
慕容霜正遲疑間,忽見得父親皺了皺眉頭,看著她的眼神中露出了不悅的目光。
她當下心中一凜,自是不敢多問,乖乖地走了過去。
“侯爺!”
站到葉塵心身前,慕容霜微微欠身行禮,但動作有些扭曲,差點沒摔將出去。
她原本就對這些禮數不甚在乎,加上站到這個“煞星”面前,心中難免緊張。小小的一個動作,硬生生地差點把自己的腳給拐了。
葉塵心見著她身形踉蹌之時,欲要伸手攙扶,卻見得她自行穩住了身形。
剛伸出的手愣住了半空,隨即轉了個方向,握了握旁邊茶幾上的杯子。
慕容霜誤以為他要添茶,只好提起一旁的茶壺,小心翼翼地往他杯子里倒水。
雖然心里是極其不愿做這等伺候人的活,尤其這人還是讓她心懷敵意的葉塵心,可沒辦法,誰叫這個男人是她得罪不起的主。
正郁悶間,她忽然察覺到了一道銳利的目光正投向自己。
她心頭微微一顫,這種感覺……沒有錯,是那個煞星,葉塵心在看她!他不會是……
慕容霜感覺后背有點發涼,雖然她早已習慣了男人們注視的目光,但是換成了葉塵心的話,這會讓她感覺到害怕。
思及此,慕容霜心中一慌,手也不自覺地跟著顫抖了一下。
滾燙的茶水頓時灑落而出,有一些甚至直接濺到了葉塵心的手背之上。
“糟糕!”
慕容霜心中大呼不妙,她剛剛才得罪了一遍葉塵心,這回又拿茶水燙他,縱是脾氣再好的人,怕也會火冒三丈吧!
但出奇的是,葉塵心就仿佛什么都沒發生一樣,被燙到的手都不曾移動半分,好似那滾燙的茶水跟尋常的冷水無異。
他不怕燙嗎?慕容霜心中不自覺地冒出了這么一個疑問。
但見到葉塵心沒有反應,心里也暗自松了一口氣,不然她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添完茶水,慕容霜再度欠身行禮,隨即有些“迫不及待”地回到父親身邊。
這添個茶的功夫,她感覺就像自己在鬼門關前徘徊了一陣,讓她不禁感覺到后怕。
慕容白朝著女兒微微點了點頭,心中甚是滿意。
剛才女兒過去添茶的那一會,他將葉塵心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里。需要確認的事情,也大概心里有個底了。
又過了一會兒,袁徹、凌虎二人探查歸來,對著葉塵心拱手行了個禮。
袁徹道:“稟將軍,我二人在慶鄉公府搜了一遍,未曾發現異常!”
葉塵心沉默了一會,眼神中透著不悅。好一會兒后,方才吐出一口長氣:“慶鄉公,看來是本侯冤枉你了,今日多有叨擾,請勿介懷!”
慕容白微微俯首道:“侯爺嚴重了,侯爺能證明臣民的清白,慕容白感激還來不及呢!”
“既然如此,那今日便不再煩擾慶鄉公了,后會有期!”
葉塵心自知再繼續下去,也是多做無用功,便起身準備離去。
“侯爺且慢!”慕容白出口叫住了他。
“慶鄉公還有何指教?”葉塵心冷眼看著他。
慕容白走到葉塵心跟前,突然雙膝跪地,叩首道:“臣民有一個不情之請,望侯爺斟酌!”
“哦,說來聽聽!”葉塵心倒被慕容白這一波舉動激起了好奇心。
慕容白頓了頓,拜服道:“小女慕容霜頗有幾分姿色,但年過十八,至今未曾許配人家。”
“她曾言道:非蓋世英雄不嫁!臣民思來想去,這北燕之地,也唯有侯爺算得上蓋世英雄。侯爺若不嫌棄小女頑劣,可否納小女入鎮北侯府,為妻為妾,皆由侯爺安排。”
聽得父親此言,慕容霜頓時如遭雷擊。
開什么玩笑,父親竟要將她許配給葉塵心!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嗎?
父親不會不知道,她心底對葉塵心是又恨又懼,這要嫁過去,該如何相處?
而且,她還聽說過一些流言,說葉塵心早已年過五旬,面具下的那張臉布滿傷疤,可謂又老又丑,足以將人嚇死。
這么一個人,要是跟他共度余生,倒不如死了痛快!
慕容霜將心一橫,正要出口反對,熟料葉塵心身后的夜梅搶先發了難。
只聽得她狠狠喝道:“放肆!將軍萬金之軀,豈是爾等可以高攀的!”
“臣民不敢高攀,若侯爺不愿納小女,哪怕做個侍婢也成,只求將軍了了小女所愿!”
慕容白說得情真意切,任誰聽了怕是都要心動。更何況慕容霜還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如此福利,要是拒絕,怕也不算個男人了。
但慕容霜卻是急得快要哭了,這是什么話,就算她一輩子都不嫁人,也用不著去給人當侍婢啊?
想她以前,好歹是一國公主,如今竟要被當成白菜一般送人,這簡直對她的羞辱,偏偏這個人還是她的親生父親。
果然,在父親心里,還是沒有她這個女兒的分量。
她剛剛還為父親替自己擋罪而感動了一把。這才過一會,對她的態度又完全變了個樣,她完全搞不懂父親到底在想什么。
心里越想著,就越加的憋屈,欲要出口拒絕父親的提議,卻又怕累及家人。
生在這樣不尋常的家族,她的人生或許就沒有她自己做主的份。
就在她愣神之間,突然聽得葉塵心冷冷一笑,用帶著嘲諷的語氣道:“慶鄉公這份大禮,本侯怕是無福消受了!若令嬡實在嫁不著郎君,本侯倒是不介意為她介紹幾位好夫婿!”
慕容霜一聽這葉塵心不想娶自己,當下心里別提有多高興。
這可不是自己要違背父親的意思,而是對方不答應,父親總不可能逼著這權勢滔天的鎮北侯來娶自己吧?
高興歸高興,可慕容霜聽得葉塵心這后半句,心底也老大不是滋味。
當下也不知是那根腦筋搭錯了,脫出而出道:“你……你說誰嫁不出去呢?”
葉塵心一愣,面具下的那張臉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只覺這姑娘腦回路實在清奇,既對嫁他這鎮北侯害怕得緊,在被拒婚之后又感覺自尊心受到了打擊,她這是要鬧哪般?
“自然是說你,十八歲還沒嫁出去的老姑娘,也想入我鎮北侯府么?”葉塵心冷笑地嗆道。
慕容霜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又被這么一嗆,終于忍不住要爆發了。她壯起膽子就要喝道:“誰要……”
話音未落,她就被父親拉到了一旁,到嘴邊的話也生生咽了下去。
慕容白雖說猜到葉塵心對女兒的心思不一般,但也不敢任女兒激怒了他。
把女兒攔在身后,隨即拱手道:“侯爺有心為小女介紹如意郎君,臣民感激不盡。但如此小事,豈能勞煩侯爺奔波?若小女實在未能入得侯爺法眼,那只求侯爺能允許小女回一趟王城,這姻緣之事或許就能水到渠成!”
“什么意思?莫非要賴上我們將軍不成?”夜梅面色中透著一股嫌棄,毫不客氣地出言譏諷。
“姑娘誤會了!”
慕容白耐心解釋道:“小女年歲尚小時,曾與王城中一位世家小公子有過口頭婚約,雖已時過境遷,兩家也再無聯系,但此事總歸是要了的,至于成與不成,且看他們年輕人自己的造化了。”
慕容霜皺了皺眉,努力回憶了一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娃兒身影浮現在腦海中。
父親口中的那位世家小公子,乃北燕第一商賈世家李家的公子李玄策。
說起來這李玄策可比她小了足足三歲,她離開燕王城時,也只有六七歲的樣子。
當年,父親與李家交好,自己與李玄策也算青梅竹馬。
小時候,李玄策總喜歡跟在自己身后玩耍。但她性子野,而李玄策又有些蠢笨,因此她并不喜歡帶著這個小子玩。
但無奈的是,李玄策就喜歡粘著她,并樂此不疲。
當初,父親見李玄策與她走得近,便問他:你既然這么喜歡霜兒姐姐,不若長大后娶她為妻如何?
小玄策高興地拍手叫好。而當時李家家主李重山也在當場,能與北燕皇家攀上姻親,他自是樂意之至,因此便也將父親的隨口一說當了真。
只是后來燕國被滅,慕容家失勢,被攆到了這邊疆小城中。
李家估計是害怕受到牽連,因此這些年便與慕容家劃清了界限,不再有半點聯系了。
而這樁本來就沒有明約的婚事,哪還有成的可能?
可她不懂父親為何突然將此事提出,是著急著將她嫁出去嗎?
也沒道理啊,她及笄三年以來,他可從沒對她婚事這么上心過。
這一會要將她“送”給葉塵心,一會兒要她去履行幼時的婚約,這到底為得那般?
葉塵心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遲疑,隨即淡淡說道:“令嬡有這既定的姻緣,本侯焉有棒打鴛鴦之理?慶鄉公,日后你家這良緣結成,可別忘了請本侯喝杯喜酒。”
“多謝侯爺成全!”慕容白再度拜謝。
葉塵心不經意間望了一眼慕容霜,眸子中透著一絲復雜的目光,隨即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慕容霜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底有些奇怪。他,好像有點生氣了。
可是此前她用彈弓射他,用茶水燙他,他都鎮定自若,為何這會突然間卻動了怒?
是她的感覺錯了,還是葉塵心本來就是個喜怒無常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