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走了有一會兒了，唐僧還盯著空蕩蕩的天空發(fā)愣，藍天白云中，偶爾會有一兩只飛鳥疾速掠過。
袁天罡從遠處一瘸一拐地走來，頭發(fā)散亂，臉上有些輕微的傷痕，一襲白袍上也沾染了不少的塵灰，看上去十分狼狽。
他怒氣沖沖地走到唐僧面前，喝問道：“那殺千刀的猴子呢！”
唐僧呆呆地指了指天空。
袁天罡抬頭看了一眼，卻道：“哼！算他跑得快！不然的話……”
忽然意識到唐僧正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袁天罡便一瞪目，罵道：“你這禿驢！看看你做的好事！”
“阿彌陀佛。”唐僧不緊不慢道，“明明是這猴子太過大膽，竟敢打著觀音菩薩的旗號來誆騙貧僧。你這道士怎么也不分青紅皂白，就怪罪起我來？”
“還敢狡辯！”袁天罡瞪眼道，“揭去鎮(zhèn)魔帖的是不是你？！”
“阿彌陀佛。”唐僧道，“貧僧此舉，是為了順從菩薩的旨意，解救我的徒兒。”
“可那分明是個妖魔，此時已經(jīng)逃到人間作亂去了！”
“他本該是我的徒兒，如今失了本心化作妖魔，也是他自己的選擇，貧僧又能如何？他要逃，我還攔得住不成？”
“你！”袁天罡氣得吹胡子瞪眼，指著唐僧鼻子罵道，“你們這幫禿驢！除了耍嘴皮子厲害，屁本事沒有，還敢揚言拯救世人？如今妖魔入世，你倒是去斬妖除魔呀！”
“阿彌陀佛。”唐僧行禮道，“貧僧西天取經(jīng)，正是為了拯救世人。大乘佛法傳遍神州大地之日，世間萬靈皆禮佛向善，便不會再有作亂的妖魔。你道家信奉以武力降妖，怎么剛才又攔不住人家？”
“啊呀呀！你這禿驢！老子打不過那猴子，還打不過你？你說這話，是不是找打？”袁天罡一邊擼起袖子，一邊向唐僧揮舞著拳頭。
唐僧一閉眼：“阿彌陀佛。你要打便打吧，死在取經(jīng)路上，貧僧也算死得其所。只是貧僧一死，真經(jīng)不得入世，世人不得救贖，這份罪孽，可要歸在你的名下。”
袁天罡氣得咬牙切齒，緊攥拳頭。
他幾乎真想揍這禿驢一頓了！
可恨這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瘦弱和尚。
若真向他出手，又有辱自己名聲。他袁天罡雖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但在這大唐朝，好歹算是有點名氣的。
于是袁天罡一甩袖，冷哼道：“你這禿驢，好自為之吧！這一路妖魔眾多，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幾時！”
唐僧拜道：“阿彌陀佛。雖然你這牛鼻子蠻橫無理，可方才確是救了貧僧一命，貧僧在此代這天下眾生謝過道長了。等我取回了真經(jīng)，這份功德，當(dāng)有你的一份。”
袁天罡眼角抽了抽。
這是諷刺嗎？
若真被這和尚取回了真經(jīng)，佛學(xué)得以遠揚天下，自己豈不成了道教的千古罪人？
可是，這么個和尚，又怎么可能活著走到西天呢？他被妖怪送上西天還差不多……
于是袁天罡搖頭道：“我懶得跟你廢話，反正我言已至此，你仍要尋死，我也沒辦法。”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人固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或……”
“瘋和尚。”袁天罡不等他說完，便負手在身后，大踏步走遠了。
獨留唐僧在原地。
“所以……”唐僧拍去身上的塵土，輕輕一嘆氣，“貧僧忙活了半天，這是收了個寂寞？”
他牽著白馬，緩緩向西而去。
平原秋風(fēng)白馬，夕陽西下，取經(jīng)人在天涯。
……
猴子駕著那筋斗云，已經(jīng)在空中徘徊了有一會兒了。
靈陽道：“你不會是認不得路吧？”
“嘶！”猴子撓了撓頭，“沒道理呀！先前老孫拜師學(xué)藝，可是從東勝神州出發(fā)，橫跨南瞻部洲，直走到了西牛賀州！如今怎么連回花果山的路都找不到了？”
靈陽感嘆道：“足足八百年光陰，想必天下都改幾次姓了吧？”
猴子便降落到人煙處，向人打聽方向。
原來當(dāng)初如來那一掌，把猴子打落在南瞻部洲和西牛賀州的交界地，人稱兩界山的地方。他方才不問方向胡亂走了一通，卻也只是在原地繞圈圈罷了。
問清了東勝神州的所在，猴子便縱身一躍，一個筋斗回了老家。
頭頂是耀耀青天，耳旁是呼呼風(fēng)聲，眼前是層層云霧，身下便是萬丈東海。
東海浪濤依舊，蒼涼磅礴。
只是不知，在海中攪動風(fēng)云的，還是不是舊人。
“八百年啊，物是人非。”
這種悲涼奇襲心底，比此前一萬年光陰的轉(zhuǎn)瞬即逝，更讓靈陽感慨良多。
猴子笑道：“人都說衣錦還鄉(xiāng)，可老孫此時卻是上下光溜溜一片，狼狽至極！如此模樣，如何見得我花果山的孩兒們？還是先去老鄰居那，尋他一身披掛吧！身為花果山妖王，哪怕只是表面光鮮，也好過在別的妖怪面前丟了我花果山的臉！”
他俯身沖進海里。
此舉也正好遂了靈陽的心愿，他也想知道，小龍女有沒有回到東海；如今的東海，又是誰人在掌管。
比起八百年前，東海似乎要沉寂許多，雖然同樣是不見天日的陰暗，來往的魚蝦也絡(luò)繹不絕，一切看起來都沒有變化。
可就是能讓人知道，這已經(jīng)不是八百年前的東海了。
猴子道：“海水似乎更涼一些了。”
靈陽淡淡應(yīng)了一聲。
龍宮燈火通明，卻不是八百年前的五彩霓虹，而只是單調(diào)的白。
看門的見了猴子，便將魚叉沖著他，喝道：“干什么的！”
猴子只答了一聲“串門”，便一把掃開他，徑直闖進了龍宮。
“大膽！你竟敢擅闖龍宮，打擾龍王休息……”
“老孫來了，他便睡不著了。”猴子嘻嘻笑了一聲，又高聲喊道，“老鄰居！俺老孫又來龍宮做客了，還不出來迎客？”
不見動靜，他便又叫了幾次。
“是哪個不怕死的在吵鬧？驚擾本王美夢？”
終于，一個渾厚懶散的聲音響起。
猴子循聲望去，一個肥胖的身影從屏風(fēng)后面蠕動而來。
卻是一條肥肉層疊的大胖龍！
猴子大吃一驚，叫道：“老龍王！這！八百年不見，你這體格見長啊！”
那大胖龍細細盯了猴子幾眼，卻是一皺眉，張嘴罵道：“哪里來的臭猴子，本王何曾見過你？再說了，本王的身材一直是這般的富有內(nèi)涵，幾千年來從未變過！”
“嗯？”猴子心有疑惑，便捏著下巴，凝眉打量著龍王，猶豫道，“怪事，你看起來是有點不太一樣……除了變胖以外……”
靈陽仔細看去，這“龍王”的頭扁平似蛇，雙目細長，雖然也是頂生雙角，然而雙角卻似兩根彎曲的鋼針，細長尖銳，而不是生有旁枝的圓潤鹿角。
他略微思索，便得出了結(jié)論：“它是一條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