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鬼祭八

陶宇和瘋了，這是范滿滿見到其人下的結論。他縮在桌子下面，抱著膝蓋，披頭散發地搖著指甲，目光呆滯地盯著地面碎碎念，“我要當狀元了，我要當狀元了.......”

范滿滿向鈺真人解釋道，“這個陶宇和，年紀尚小的時候就考到童生，而后又很順地考取了秀才，陶大娘是寡婦，指著兒子能出息，就拼死拼活賺錢供他，但至此之后，他一直落榜。時間長了鄰里閑話就多了，他就不怎么出門，難得見到他，大家都說他神神叨叨的，多半是讀書讀傻了。”

“一直這樣？”鈺真人抬抬下巴，意指陶宇和。

“我前不久見過他，雖然見人有點怕，但大抵是個正常人，估計多半是喪母打擊到了。”范滿滿看著這個家徒四壁的屋子，和自己那有的一比，也不知道此人今后該何以為生。

“走吧，去最后一家看看。”

范滿滿想了想還是把懷里的馕餅掏出來放在外屋的桌上才跟著鈺真人離開。

“你倒是個同情心富裕的人。”鈺真人臉上沒多余的表情，但這話聽著就不是好話，范滿滿不滿地回駁，“一個馕餅兩文錢，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一個餅我還是給的起。”

“愿你時時有這種富裕的錢銀。”

范滿滿跟在后面低聲嘟囔，“不是仙家嗎，怎么如此世俗。”

“我不過地府一介散仙，擔不起仙家一詞，也沒有普照眾生的胸懷。你也不必在我面前唯唯諾諾，此事之后，橋歸橋路歸路，我們也不會再相見。”

被這么一通說，范滿滿倒覺得有些羞愧，想了一會也沒想出來個說辭，只好不言跟著去最后一家查探。

最后一家的錢瑩瑩，聽說嬌媚可人，上次見哭的梨花帶雨誰見憂憐，范滿滿進門的時候過于激動把門口的一個擺件弄倒了，卻見錢瑩瑩拿著剪子沖出來，叫喊，“滾出去！”

出來一看不過是擺件倒了，錢瑩瑩撫著胸口靠在墻上，發髻微亂，許是最近勞身傷心氣色不好，卻有幾分病如西子的美感。

錢瑩瑩將倒在地上的擺件扶起，坐了下來，手中的剪子卻沒松開死死地握著，給自己倒了杯水，但另一只手止不住地抖，倒出來的水有大半撒在了桌上。范滿滿看向她身后未關閉的房門，竟見到收拾了一半的行囊，扯了扯鈺真人的衣角，“真人您看那。”

鈺真人往里屋走去，掃了眼她的行李，又在屋子里轉了一圈，屋中的矮柜一處抽屜被暴力拉開過，把手都斷了，看痕跡還是新斷的，拉開一看，里面的東西被拿走了，但還剩了點殘渣，范滿滿捻起碎渣湊近聞了聞，鈺真人把她的手移開抖了抖，“有藏紅花和馬錢子。”

“落子湯的藥方。”范滿滿補充了一句，鈺真人有些吃驚地看著她，但也沒多言，“出去再說。”

等離開了那地，鈺真人吩咐她，“你明天去打聽下，城中是不是有人在求鬼仙，然后去錢瑩瑩家邊上蹲著，從她入口。”

“果真是有人搞獻祭，求邪靈嗎？真人是如何判斷出的。”

“除開錢瑩瑩和趙豐，另外兩個你發現什么疑點了嗎？”鈺真人坐在一旁的石頭上，仿佛夫子考試。

“都精神不正常？”

“不，是都有所圖，張劉氏求生子，陶宇和求中科舉，趙豐求財，他的債務清了，而錢瑩瑩求的是什么，你明天給我留心點。”

“什么債務？”范滿滿覺得自己好像落上了一課一樣。

鈺真人掏出了一張紙，“趙豐門口有燒過東西的痕跡，還剩了一點渣，我還原了，有十張相關據條，給官家送貨逾期的罰款文書，賭場的欠款，高利貸的借據。總計金額，把宅子抵了都不夠。”

范滿滿接過這些紙，翻閱了一下，看完驚呼，捂住胸口，“五百兩！我這輩子也沒見過那么多錢！不！我幾輩子才能攢到那么多錢啊！”驚訝了一會，范滿滿才反應過來，“真人是指他們拿自己親人獻祭？”

“有所圖必有所出，一物換一物，如果他們求的是邪術，那多半會讓他們拿關系親近的生命來做交換，不過也可能是為了好下手。”鈺真人平靜地敘述這個觀點，而后問之前落子湯的事，“不過你年紀尚小，怎么會知道落子湯。”

“哦，剛剛我忘了說，錢瑩瑩那個落子湯的藥不是一般的打胎藥，是長期服用避孕的，有微毒，時間長了就懷不上孩子了。一般是青樓里用的。”邊說邊扣著衣帶，“我是被家里賣出來的，路上發了燒，以前的事記不大清楚了，當時把我賣到了青樓，我年紀小就讓我打雜，每天都要給樓里的姑娘熬這種湯藥。后來.....”范滿滿抬頭看了眼鈺真人，對方示意她繼續說。

“也沒過半年，老鴇知道我能看見東西，把他們都嚇得不清，說我犯沖，就把我趕了出來，然后就被我師傅撿回來養了。”

“你師傅倒是個好人，你現在還能活得這樣率真，想必待你很好。”

“那個老頭天天就知道滿口胡謅，把酒當水喝，不注重身體，不然也不會這么早就走了。不過他確實對我很好。”范滿滿吸了吸鼻子，她確實是想師傅了。

鈺真人看了眼她，“送你回去，你明天去把這兩件事情打探清楚。”

范滿滿從思緒中醒過來，“不去現場了嗎？”

“我一會自己去轉一圈就好。”

范滿滿突然拍了下腦袋，“真人，我之前跑過一遍了，本來我覺得沒什么情況，但你剛剛說邪術我才反應過來。”說完眼睛滴溜地在周圍轉了圈，撿了根樹枝，蹲在地上，寫寫畫畫了起來，“小月牙，死于城東的柳樹下，是東木。錢大壯是窯廠，窯廠在南面，死于窯爐邊，窯爐是火，南火。陶李氏，是城西的鐵匠鋪，西金。趙錢氏是城北河中，北水。如果確實是獻祭邪術的話，下一個那便是城中啊！”

鈺真人也蹲了下來，看著地上的方位，思考了一下，“我等會再去看一眼。先送你回去。”

等到了半山小屋，范滿滿抓住要轉身走的鈺真人的衣袖，見鈺真人不解地皺眉看著自己，趕緊撒開，“我就是想說，我該怎么和您碰頭？見面？萬一，我有急事告知呢，又不是有危險的狀況。”

鈺真人無奈地嘆了口氣氣，從袖中拿了個小鈴鐺出來，“連續擲三下，才會響，我就會來，此聲別人聽不到。不過，你要是敢拿這個胡鬧的話，我.....”

“不會不會！”范滿滿趕緊打斷，“我除非不要命了才拿此事嬉鬧！”

“知道便好。”鈺真人留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進入了一片霧中。

范滿滿將鈴鐺和布袋子一起貼身放入懷中，想著，這個鈺真人雖面冷但心善，可惜，此事終了就再也不會見了，“嘖！想什么呢！這可是年紀大了當談資的本錢，說不定還能寫個話本，還敢肖想了！”又一次唾棄了遍自己，“睡覺！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