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鴛鴦帕》七

梁吉柔自小身子弱，本十八歲那年定過一樁婚事，但感染了肺癆被退了婚，所以一直被耽擱了，病逝時已是二十二。雖說柳勁松不走仕途，但也靠書稿費(fèi)賺了很多，求親時梁小姐已是病情惡化了，梁家沒理由要拒絕。說句難聽的，找個人沖喜都不虧，更何況也算有人有臉的人物愿娶。

“有沒有可能是梁小姐自己不愿意嫁？”范滿滿分析道，“如果我明知自己時日無多，我也不想嫁給心愛之人。”

“這是為何？”鈺真人不能理解。

“與其和他成婚，守著病體等死，讓他一人在世上難過，不如讓他死心，不要留念想。”范滿滿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鈺真人沉思了一會說，“或者是她懷疑那不是真的柳勁松。”不過對于她的想法并不表示認(rèn)同，“或許你今后心愛的人并不想要你這樣為他考慮。”

這話一出，范滿滿感覺五味雜陳，強(qiáng)笑著說，“我就是隨便說說。”用腳一下下劃著地，轉(zhuǎn)移話題，“我們要去找梁吉柔嗎？”

“這事先等等看吧，我們沒有理由去酆都找梁吉柔。這事雖然在兩界都引起了波瀾，但并無人傷亡，先看看接下來發(fā)展吧。”鈺真人看了下她的臉色，“你怎么悶悶不樂的。”

“沒有啊！”范滿滿裝作無事發(fā)生過一樣。

鈺真人看著窗外說，“去柳勁松生前的宅子看看去。”

“真人，我有一事不明。”范滿滿問他，“你不是不喜歡管這些事嗎，怎么會愿意來查此事？”

“你不是喜歡這人的書嗎？反正也是閑來無事。”

“啊？”范滿滿一驚都沒反應(yīng)過來，“我？”

“不然呢？而且你不是被托夢嗎，誰知道后面會不會再找你。”鈺真人不耐煩地回答。

范滿滿一掃先前的不快，歡喜都快涌出了身體，“真人真是為了我啊？”

“是怕你給我找麻煩。”鈺真人白了眼她。

“是是是！”范滿滿連連稱是，“我們快去他生前的宅子吧。”

鈺真人見她陰郁的神情全消，也是納悶，果然這點年紀(jì)的小姑娘心思都難懂。

柳勁松孤家寡人無子嗣，生前的宅子被同族的人繼承了，那人缺錢花，正要把這宅子給賣了，鈺真人讓范滿滿將這人約出來看宅子。

來的人叫柳孟，是柳勁竹的堂侄，說是叔侄其實也沒差幾歲，柳勁松逝世時不過二十六歲，這人也就二十。范滿滿在這人來之前和鈺真人說，“這人整日游手好閑還好賭，柳勁竹的家產(chǎn)到他手上都被變賣得差不多了，現(xiàn)在連這宅子都要賣了。”

柳孟這人生的倒是人模狗樣但長期在賭場混著，精氣神看著十分不好，還流里流氣，一來就盯著范滿滿上下打量，鈺真人將她拉到自己身后擋著，冷眼看著柳孟。柳孟被盯得一顫，忙低下了頭，不敢招惹這不知道哪來的貴人，“冒犯夫人了，我?guī)Ф幌裙涔湔印！?/p>

這宅子能賣的雖都賣了但地方倒挺大，就是地段偏，柳孟在邊上看他兩對這宅子打量得極仔細(xì)，以為是嫌偏，賣力地游說，“想必二位也是沖著我堂叔來的，這宅子賣得不是地段，是他的名號，雖然偏但勝在清凈，我堂叔才寫了這么多出名的話本。”

“可據(jù)我所知，柳勁松封筆后才搬到的此處。”鈺真人走進(jìn)里屋，里面連桌椅都賣空了，實在沒有可以查證的，又走了出來。

柳孟沒想到他來這么一出，被噎住半天，本想發(fā)火讓他們不買就走，但見鈺真人這一看就是肥羊又陪笑著說，“這處畢竟是我堂叔的生前住所，就沖這個來此處的人都很多。而且，你看這地方偏僻，公子你金屋藏嬌方便得很。”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范滿滿，這公子一看就是富貴人家，邊上跟著一個頗有姿色的小姑娘，穿著打扮實在是普通，二者這懸殊，肯定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關(guān)系。

“你這對招子再往她身上看一眼，我便讓你嘗嘗沒有雙目的滋味。”鈺真人不咸不淡地放出這一句話，嚇得他趕忙移開了眼，扇了自己一巴掌，“瞧我這張爛嘴，夫人別和我一般見識。”

“他生前可有養(yǎng)過黑貓？”鈺真人問他。

“這....我不知了。公子，您到底買不買啊？”柳孟察覺這是個狠角色，只得試探著問。

“我夫人很喜歡柳勁竹的書，我們要買他生前常住的房子，不要這處。”鈺真人這句夫人讓范滿滿開始整個人飄飄然，腦子像耳鳴一般受干擾，什么也聽不進(jìn)，在心中偷著樂。

柳孟聽了這話，也是吃了一大驚，“來問了這么多人，大多是嫌我價掛的高，公子你是第一個提出這要求的人，我這人不會有錢不賺的，主要是那屋子不在了。”

鈺真人向他拋了個東西，他接住一看，竟然是一錠金子，拿牙咬了下，驗證后，擦了擦，狗腿地繼續(xù)說，“我堂叔在搬家前把那屋子全燒了，什么都不剩了。不過那屋子也沒什么好的，就是一破院，和這都不能比。”

范滿滿不解，“好好的房子為何要燒了？”

“不瞞二位，我雖是堂侄，但我這堂叔和整個宗族都沒有往來，他父親娶了個外鄉(xiāng)女子搬出了柳家村，就一直沒聯(lián)絡(luò)過。不過他父母去的早，也就喪禮上見過一面，當(dāng)時我也就五六歲，對這堂叔沒什么印象。只是聽人說，他文采很好，卻不愿走仕途，沒想到竟靠寫話本出了名。說不好聽的，如果不是他死了，我都不知道我有這么個叔。我這也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走了個大運(yùn)。”

鈺真人不愿聽他多說了，只問他，“他以前的房子原址在哪？”

“在南灣村的村尾，公子，那都沒什么了，你們?nèi)ヒ彩前?.....”沒說完他就倒下了，手中捏著的金子也消失了。

范滿滿瞪了地上的柳孟一眼，“真是個無賴！”轉(zhuǎn)頭又問鈺真人，“那只黑貓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們都認(rèn)為黑貓是不詳，其實他們是護(hù)宅護(hù)主的，黑貓能通靈，這應(yīng)是那人生前養(yǎng)的黑貓，知主人有冤情當(dāng)了那兩界的引渡人，帶他們?nèi)肓藚驱R月的夢。”

“沒想到這貓還挺有情義的。”范滿滿贊許道。

“這世上有情有義的畜生怕比人多得多。”鈺真人想到了之前的事，停下來問她，“你之前是鬧什么不愉快？”

沒想到他又提這事，絞著衣角不知道怎么開口。

“很難回答嗎？”

范滿滿點了點頭，“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些難說出口，真人，能不能不要問啦。”

“算了。”鈺真人沒有追問下去，范滿滿在心中長吁一口氣，想著自己也太把心思放明面上了，今后得藏著點。

鈺真人和她到了那處被燒掉的屋子那，果然什么都不剩了，時隔兩年，連火燒后的痕跡都沒了，都是荒草。范滿滿正唉聲嘆氣，一個過路的小孩看到他們對著他們喊，“你們在這干嘛，這里鬧鬼的，快走。”

聽到這話，范滿滿眼睛一亮，小跑到那個小姑娘面前半蹲下來，從包里拿出一包用紙包著麥芽糖，打開遞給她，“和姐姐說說，這里怎么鬧鬼了？”

小姑娘見了吃的，把家人交待的不要隨便吃陌生人給的吃食的話都忘在腦后了，捏著一塊糖塊就塞嘴里，“村上有人看到過柳先生的鬼魂在這。”

“你見過柳先生嗎？”范滿滿問她。

小姑娘可驕傲地點了點頭，“見過，我那時候還是個小孩子。”聽到這范滿滿噗嗤一聲笑出來了，小姑娘立馬就不開心了，“我現(xiàn)在是大孩子了！那是我還要小的小時候。”

“是是是，你這一看就是大孩子了。”范滿滿給她賠不是，揪下邊上兩片雜草，“我給你編個螞蚱好不好，你給我說說吧。”范滿滿手巧，三下兩下，一只活靈活現(xiàn)的螞蚱就出來了，鈺真人在邊上看她逗小孩覺得很是生動有趣。

小姑娘得了螞蚱很是歡快，痛快地告訴了她，“村里的人都說他是個很厲害的人，但他脾氣卻一點都不好，有次我和隔壁村的大牛進(jìn)了他家院子想看看這個厲害的人，聽到屋里有個叔叔在和他吵架，那個叔叔感覺生病了，一直咳嗽，我們想看看，被他發(fā)現(xiàn)了，他特別特別兇地把我們趕走了？”

“還有個叔叔？有人和柳先生一起住？”

“不是的，柳先生一個人住。我后來又偷偷往他家那看過，就他一個人，那個叔叔可能只是來找他玩吧。反正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頂厲害的人，可他們家的大黑特別乖！”

“大黑是黑貓嗎？”范滿滿試探性地問了下。

小姑娘驚訝地看著她，“姐姐，你好厲害啊！你怎么知道大黑是黑貓啊？大黑特別聰明，平時都看不到他，但看到我就很乖，還會讓我摸摸。”

“因為我也很聰明，猜什么都能猜中。這貓是柳先生養(yǎng)的嗎？”

“其實我也不確定是不是他家的，但大黑經(jīng)常在他家門口，柳先生的屋子燒掉后，他也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在這邊。可是，柳先生特別不喜歡貓，他還踢過我隔壁黃姨家的貓。”小姑娘皺著眉頭，說著柳勁竹的不是。

小姑娘突然拽了拽她問，“姐姐，這個叔叔是你的相公嗎？他長得真好看。”

這童言無忌搞得范滿滿紅了臉，“莫要胡說，他不.......”卻被鈺真人打斷了，“怎么她是姐姐，我是叔叔？”

他這冷冰冰的樣子把小姑娘嚇得往范滿滿身后躲，“雖然你長得好看，但你看上去好兇，和姐姐一點也不配。”還探出頭來朝鈺真人做鬼臉。范滿滿趕忙護(hù)著，“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鈺真人冷哼了聲，“我犯得著和小孩計較嗎。”

遠(yuǎn)處傳來有人喚孩子回家的聲音，小姑娘回頭應(yīng)喊了句，然后和范滿滿說，“姐姐，我娘叫我回家了，謝謝你的糖和螞蚱！”說完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小孩子嘛，說話就是這樣。”范滿滿打著圓場，“不過沒想到她倒是和我們說了很多東西。”

“你倒是很會哄孩子。”

“一直在市井上，接觸什么樣的人都有，小孩子至少沒壞心，和他們玩玩還挺開心的，可能我比較有小孩緣。”

“我看是煩人的很。”鈺真人心情不悅地沒管范滿滿自己回頭走，她趕忙跟上，心中嘀咕，還說不計較，明明在意得很，叫叔叔就叔叔嘛。

等回了城中，范滿滿聽聞了一個消息，吳齊千的幺妹陷入了昏迷，太醫(yī)院的太醫(yī)都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