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帕》十

范滿滿將入夢的事情和她們說了一遍，“梁小姐不愿你將自己的命搭進去，所以讓我來帶話，至于這藥是一位高人所給，我也就是個跑腿，謝的話還是要謝那位高人。”

“你是城中那個范老道的徒弟吧？”曹蘭珠想了下，“聽聞你能通靈，沒想到真是如此。無論是那位高人還是你，都是齊月的救命恩人。這恩情我們銘記在心。”

服過藥后的吳齊月氣色恢復如初，她感激地朝范滿滿道謝，“范姑娘大恩，我沒齒難忘。”又嘆了口氣，“沒想到把姑娘你也牽扯進來了，我們所遇經歷也無人會信，怎還會說姑娘你呢。”

今年過年前她們三人去祭拜梁吉柔時，遇到了一只黑貓，這黑貓見她們也不躲，召人喜愛得很，吳齊月就提出不如帶回去養的提議，這貓像是聽懂了，就往她懷里鉆。帶回去后，吳齊月發現這貓像是要引她出府找什么東西，三人約了一日，讓貓帶路看看到底有什么蹊蹺，結果到的地方竟是柳勁松那處被燒了的宅子。黑貓還一直刨一塊地方的土，她們費力挖開竟是一個貼著符咒的壇子，曹蘭珠行走江湖覺得這是巫術，讓她們又將壇子原封不動放回去，而黑貓帶她們到了這就跑了。她們本以為是什么圈套，趕緊回家，怕是被歹人設計，可一路平安無事，要不是這事過于詭異，三人也就當一場鬧劇了。

結果，當晚三人一起入了一個夢，竟夢到了梁吉柔和柳勁松，他們是被貓聲召喚進的夢。話本為了增加故事的精彩性杜撰的成分多，但確是他兩的原型。書中的方青，現實中叫孟曉琪，與劉生和方青相遇一致，而孟曉琪本也算個老實人，也不愛出風頭，或許被妒意蒙蔽了雙目，他行了與方青一樣的手段。當得了柳勁松這個身份后，孟曉琪性情大變，可內心又殘存著愧疚，長期精神緊張，人也變得暴戾。恰逢梁吉柔開始與他通信，他在宴會上見過梁小姐，一見傾心，深知自己的文筆定會識破，威逼柳勁竹替他回信，他自然不肯，便有了書中黑貓的事。而在通信的日子里，柳勁竹和梁吉柔互相賞識，相知恨晚，互生情愫，他下決心要寫這《鴛鴦帕》來求救，可寫到第六話就被發現，遭遇了毒打，沒多久就逝世。他的魂魄是不會被收的，改了命格，他就是一個沒有身份的存在，在酆都外游蕩。

孟曉琪失去了柳勁竹，自然也沒法再裝了，只能宣布封筆，將他的尸體埋在院中，一把大火燒了宅子，對外美其名曰不想被人打擾。可他又放不下梁吉柔，硬著頭皮模仿柳勁竹和她通信，可是和東施效顰有何區別，只一封就讓梁吉柔產生了懷疑，他便嚇得不敢回信，后來聽說梁小姐病重想求親也被拒絕了。之前造的孽，讓他終日疑神疑鬼，心病難醫又不敢醫，加上被心儀之人拒絕，這么一折騰，就半年也走了。可他頂著柳勁竹的身份，死后竟也得到這樣的待遇，實在是讓人恨得很。而沒想到，梁吉柔病逝后，在酆都竟能召喚來柳勁竹，這對戀人生前沒有善果，死后也如此坎坷，兩人想伸冤，可因為那巫術，除了梁吉柔沒人能看得到他的魂魄，直到被那只黑貓召喚入了夢。

她們三湊錢由曹家名頭置辦房產為名買了浪園，開始了這個計劃。

“沒想到，這貓這般重情義，想讓柳先生沉冤昭雪。”范滿滿沒想到這真實的故事竟是這樣，人心可怖。

“我們也沒想到敬仰了這么多年的柳先生竟受到了這樣非人的對待。”曹蘭珠氣急怒拍了下桌子，把杯子都給整碎了。

陳昭璇立刻把她衣袖拎起來不讓打濕，“好姐姐，你悠著點兒，現在齊月都醒了，是好事，慢慢來。不要氣了。”

可曹蘭珠提不起精神，“我們畢竟陰陽相隔，本來在現世齊月要速記一本書都很耗精力，再這樣搞幾回，怕還是撐不住。”

說到這兩人看向了范滿滿，她趕忙擺手，“這不是藥不藥的事，吳小姐這樣下去陽元被耗，不是丹藥能救的了。”

“你們這在為難范姑娘了，之前我已看完第八話，現在還是能寫出來，至于后兩話總有辦法的。”吳齊月制止了她們還想追問的話。

范滿滿知道自己定會被罵，可還是說出了口，“我來想想辦法吧，不過我也只能一試。”她預感自己要被罵得狗血淋頭。

可鈺真人的態度讓她覺得還不如被罵，鈺真人當時聽完她的請求，只說了一句話，“范滿滿，你把我當做你行善的工具嗎？”然后就走了。

此后幾日便再也沒見過鈺真人了，范滿滿每日也恨自己做事沒分寸，自己做不到的事還要拖別人下水，鈺真人沒怪罪已是幸運，竟天真地希望人家一次次幫自己，可夜夜難受地哭著入睡。

白日去幫那三位小姐印第八話，陳昭璇給了她一瓶膏藥，“阿滿，你這是怎么了，每日眼睛都是腫的。這是我自己制的，你洗完臉后，涂抹在眼周圍。”

“多謝陳小姐，我沒事，這幾日有些事情心煩。”

“因為書的事嗎，你不必煩，我們會想辦法的。”以為是為了書的事情，陳昭璇安慰她。

這弄得范滿滿實在不好意思，只好不講這個事，“我有一事不明，既然你們十話看完過，為何還要一字不差地復刻一版，大不了狗尾續貂將故事講完不就行了嗎？”

吳齊月邊整理著字塊邊說，“我們從十四五歲不到就開始看柳先生的書，也因他才結緣，能將他的遺作面世是一件很值得慶幸的事，還是想盡量做到我們能做的份上，不想辜負先生這些年積攢下的名聲。”

范滿滿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這世上也并非都是勾心斗角，雖有孟曉琪這樣拋棄信義又泯滅良知的惡人，但還是有這三位這樣善良的女子存在。

待第八話都完成，他們分出了三成的書，放上了一張字條，寫著吳齊月的名字，在地上畫了個圈，留了一個小口，“這是給梁小姐？”范滿滿終于知道為什么酆都有陽界傳去的《鴛鴦帕》了。活人給地下的人燒東西時，東西上寫上那人的名字，圈在一個圈子里燒，留一個小口，現世說法是為了讓下面的人還進來拿，其實是不能圈死，讓這些東西送到冥界。

曹蘭珠看著點燃的火焰點了點頭，“他們在下面無法印刷，我們便燒一部分給他們，他們想辦法在冥界傳開來。”

“梁小姐能結識你們這樣的朋友真是幸事。”范滿滿不由感嘆。

“你這就見外了，阿滿你今后就是我們朋友，你別叫什么陳小姐，曹小姐了，你比齊月還小一歲，叫我們姐姐就是了，今后我們罩著你！”曹蘭珠頗有曹家當家的氣勢，“別的不說，今后我帶著你跟著我們曹家混。”

“別，和你去走鏢啊！阿滿手可巧了，她口脂制香什么都在行，我正要和我爹商量開個專賣這些的藥鋪，和那些加了顏料的不一樣，到時候我就請阿滿來幫我。”陳昭璇拉著她往自己身邊帶。

“你年底就要成婚陳太醫還能讓你開這店鋪？”

“我到時候讓我家相寅幫我開不成嗎！”

“嘖！就開始我家了，這還沒嫁呢！”

“曹蘭珠！”

范滿滿看這對見面就掐但外人誰都不能說一句的姐妹又打鬧成一團了被逗得前仰后合，不過她們確實把范滿滿當成了朋友，后來提供了莫大的幫助也是后話了。

這第八話結束，后面兩話就成了問題，范滿滿在回去的路上唉聲嘆氣。

“小娘子在愁什么呢，和哥哥說說呢。”范滿滿這些年也見得鬼魂多了去，但碰到無賴少得很，她撒開腿就跑，以往都是師傅帶著，沒遇到過這事，之前大帆叮囑了她多少次她都沒當回事，這下竟真撞上了。

但一個小姑娘怎么能跑得過成年男子，沒跑出去多遠就被追了上來，那男子拽著范滿滿的衣領就往邊上草叢拉，恐懼加慌亂，范滿滿不顧三七二十一對著他的手臂就死死地咬下去，血腥味充斥著口腔。

“媽的！給你臉了！”正要舉起手打她，范滿滿更是死死咬著不送口，可那巴掌沒落下，上頭傳來，“不嫌臟啊，還不松口。”

范滿滿沒想到是鈺真人的聲音，趕緊松了口，那人被捏著脖子提離了地，正呼吸困難翻著白眼，等休克時，鈺真人才將他像扔一塊死肉一樣扔在地上，他不能下手，只能在那人身上留個印記等土地爺來收拾他，回頭看范滿滿，竟見她不出一聲地大哭，和怔住了一樣，走到她邊上，輕聲問她，“嚇到了？”

范滿滿點點頭又搖搖頭，剛一張口竟打出了一個哭嗝，“嗝，我沒有，我不是在騙你來行善，我沒有，嗝，你不要不見我。”這哭嗝一打就不停了，搞得鈺真人想說她幾句都不知道怎么說，只能輕拍著她的背幫她緩解，“知道了，但沒人和你說，不要自己走夜路嗎？”

“我也沒，嗝，想到會碰到。”說著終于哭出了聲，能放開聲哭就好，鈺真人耐心地等著她緩過來，還好范滿滿情緒走得也快。鈺真人給了她塊打濕的帕子讓她擦臉，又引了水讓她漱口，清掉嘴里的臟東西。

范滿滿討好地挨著他問，“真人，你還生不生氣了？”

“不要再有下次了！”

“沒有了！我保證！”

鈺真人看了她眼，無奈地從袖中扔給她兩本書，正是《鴛鴦帕》的最后兩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