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尋親三
范滿滿從夢中醒來,看著床頂,是船上的客艙,外面是令鈺...不,是鈺真人。她捏了把自己,疼的,這不是夢了。這是第三次夢見了,每次都是這樣感同身受,她摸著自己的臉想到夢中見到的那張臉,和自己別無二致,就和鈺真人說得一樣。所以,她夢到的是自己和令鈺的前世。
怪不得丹辰星君不準讓自己和鈺真人說夢境,估計也是吃準了自己不會說。前世為什么自己會所嫁他人,和他究竟是怎么了在這世的人仙殊途下顯得無足輕重,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樣。丹辰星君說的對,成仙是他唯一的路,她不可成為干擾。
“睡不著了?”屏風外傳來鈺真人的聲音。
“做了個噩夢驚醒了。”
“夢見什么了?”
范滿滿躺在床上將薄被掖好,“醒來就忘了。”船上有江風夜里還是有點涼的。
鈺真人走了進來將一床被子放在床上,比她身上蓋的要厚一些,“繼續睡吧,離天亮還早。”放下被子就離開了。
范滿滿換了被子整個人都暖和了,本想著那個夢煩心,但溫軟的被窩喚起了她的睡意,只能夸她心煩不過一刻忘性大,沒一會就進入了酣睡中,這次真的一覺無夢。
第二天醒來,范滿滿觀察了一上午,覺得現在的鈺真人和夢中的令鈺很像,不近人情的偽裝下是截然不同的另一面。丹辰星君說得不對,不是他回到以前的樣子,而是他一直都是這樣。
“你盯著我一上午了,看出什么來了嗎?”鈺真人倒了杯茶,雖沒看看她也知道她又在盯著自己打量,像是要從他身上找點東西出來。
“我就在這個房中四處看看,哪看你了。”范滿滿狡辯著。
看她生龍活虎地還嘴就知道她不暈船了,“看來你是適應了,忘了之前要死要活的難受了。”
范滿滿典型的記吃不記打,前兩日的難受勁都拋到腦后了,獻寶一樣地和鈺真人說,“真人,我上午打聽好了,蘇州哪家是做太湖三白最好吃的館子,等到了,我請你去喝...他們有名的米酒。”差點忘了鈺真人不食五谷,趕緊轉了話峰。
“你這是自己想吃還非拿個請我的噱頭。”鈺真人被她這機靈的人樣子逗樂了。
“反正都一樣嘛。”范滿滿得意地亮了亮自己的錢袋子,“我現在可有錢了。”
“預支了一年的月錢嗎?”鈺真人看了看鼓鼓的錢袋,以為是陳昭璇以預支月錢的由頭給她備的盤纏。
范滿滿趕緊點頭,可不能讓他發現自己這是要留在這邊的家當,還好包里的銀票收著,這些碎銀還能解釋得過去。范滿滿把話題又繞回到了吃的上去,一會又說要吃紅豆糕,一會又說不知道還有沒有青團賣,再等會又嘆氣說得過好幾月才有大閘蟹吃,也不知道她一上午在船工那聽來多少東西。
“你這不如留在江南別走了。”鈺真人打趣著她,沒想到這話一語中的,竟是事實。范滿滿只能順著話說,“我倒想呢。”裝著沒心沒肺的樣子。
“你對你小時候的事還記得多少。”鈺真人提及了這次行程的目的,尋親。
范滿滿坐在了他對面也倒了杯茶,捧著茶杯開口,“模模糊糊的,記得我娘抱著我給我唱歌哄我睡覺,教我翻花繩,帶我去看燈會,還記得我爹喝多沒喝多都要罵我觸霉頭。”觸霉頭三個字是用吳語方言說的,“沒想到方言竟只記得這些詞匯,反正,印象中我爹老打我娘。把我賣掉那天,是他對我最好的一次,他給我買了糖葫蘆,帶我去吃了餛飩,然后把我交到了牙婆手里。那天他把我娘鎖在家中,我娘拼命地拍著門叫著我,他頭也不回地帶我去集市,還騙我說,我娘在和我做游戲。沒想到那成了最后一面,我能記得的只有這些了。”
“是路上凍著發的燒嗎?”想到她說燒壞了腦子,一直也沒細問過。
“都有吧。”現在說起這些她不當一回事就當說著別人的事一樣,“一路上就和販賣牲口一樣,吃穿都不管,給個餅就是一天了,路上若死了就直接扔在了路邊,又怕我們路上亂說話,給我們喂了藥整日昏昏沉沉的,后來又發起了燒,差點命沒保住,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東西都忘得差不多了。”
竟沒想到她從小就遭遇了那么多,鈺真人見她不當回事地說過往有些心疼,“不恨你爹嗎?”
“小時候恨過的,在凝云館的時候看到那么多惡心的事當時可想不開了,不過我這陰陽眼救了我一次,被趕出來后被老范撿回去,日子雖清苦但跟著他每日都樂呵呵的。我爹長什么樣,我都不記得了,現在想想我要是留在家中,境遇可能更差。”范滿滿放下茶杯和他說,“我這次想好了,就是看看我娘,如果她過得不好,我就把她接走照顧她。”
說完又顯擺了下自己的錢袋子,“畢竟女兒也是賺錢的人了。”
“收起來吧,看出來你跟著你師傅的日子過得多清苦了。”本是苦事被范滿滿這么說來倒有先苦后甜的感覺。鈺真人看著她這好脾氣又樂觀的樣子,竟想到夢中的那個女子,最早的那次幻境她也是這樣一副天然樂天派的樣子,后來剪影般出現在自己的夢中,卻是郁郁寡歡,伊人憔悴,身上也是掛著淤青傷痕。若真是范滿滿的前世,兩人相識的話,當時為何自己沒有救她一把。
“真人,要開飯啦。他們給我留了炸小魚,我去找他們了。”到哪都吃得開的人,很快就和船上的船工們混熟了,今日還專給她留了炸小魚,范滿滿打了招呼就樂顛樂顛地跑出去了。鈺真人也攔不住她,任由她去了。
這船上的日子無趣的很,但抓緊時間能和鈺真人相處才是當務之急,而那進水的房間幫了她的大忙,雖補好了漏水,但房中回潮不能住人了。范滿滿拿著掌柜退的錢,站在鈺真人房中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昨夜不住的好好的嗎,你想去住那泡水了的船艙?”鈺真人給了個她臺階下。
范滿滿只管搖頭,“不想不想!那這幾日我就打擾真人了。”
“反正也不是一次打擾了。”鈺真人若不是嘴角帶著那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看著真是像嫌棄范滿滿。
范滿滿吃透了他的脾性,心安理得地將這屋子當作她自己的來使用,也沒有昨日的羞澀了,果然臉皮這種東西很快就厚了,除了每日洗簌時還是有些別扭,她已經沾上枕頭就睡了,完全不顧心上人就在房中。這樣的日子過了三日,船靠了蘇州,終于到了。
范滿滿進了蘇州城看什么都新鮮,江南的風土人情和開封大不相同,吳儂軟語入耳聲聲綿,但又見爭執中的人尖酸刻薄,與北方一言不合就要動手不同,這里能罵罵咧咧半天最后都一扭頭回家了。臨街鋪面賣的糕點比開封更細膩,豆沙濾過了幾遍才打成泥做的餡,可惜青團已過季,吃不到了。
找到那大哥推薦的館子,點了特色菜,銀魚羹,爆小鱭魚,白灼蝦,扣肉。前三樣在船上就聽聞過了,這扣肉端上來和范滿滿想得不同,北方的扣肉是一大盤,這里是每人一小盅,打開只有一塊被醬汁包裹住的扣肉,入口即化,肥而不膩,加了冰糖熬制的肉更鮮,她倒沒不適應這甜口的菜系,只覺得這一盅太少。
鈺真人看著她這個夾一口,那個舀一勺湯,再剝一個白蝦,吃得很是香,“你倒是適應這的吃食,很多北邊來的一開始都接受不了。”
“說來真人,你猜是什么事情我覺得我就是這一片出生的嗎?”
“什么事。”
“市井學幾句各地的方言不稀奇,大帆他們本來覺得我的方言是跟著別人學的,但十一二歲端午的時候,有個來自無錫的人給我和我師傅送了一些粽子,說是按他們那的習俗包的,我們幾個煮了打開一嘗居然是鮮肉的,大帆和我師傅吃了一口就吐出來了,憐姐姐也是嘗了一口就放下了,只有我覺得特別好吃,那些粽子最后都落我肚子里了,別說,那肉真不少,我吃的可痛快了。我師傅他們都覺得我肯定是這片出生的,說只有這邊的人才喜歡這種咸甜口味。”
鈺真人沒想到居然是這種理由,有些好奇十來歲的她是怎么每天樂呵呵地面對世態炎涼苦中作樂。
解決了飽腹問題就是要干正事了,本朝征兵制變募兵制而行保甲制,取消丁賬,五家為保,十家為連,百戶立一總甲長,多由鄉長擔任,一鄉的戶籍本自留一份上交一份。從每鄉的戶籍本中翻閱找馮姓進行篩選。
還好不是陳王吳這樣的大姓,這蘇州城也沒有馮姓村落,姓這個姓的也就百來戶,相對好找一點。加上有鈺真人在,大大縮減了工作量,可這百來戶竟無一人是范滿滿的原生家庭。
“難道他們搬走了?”范滿滿站在最后一家門口失望地說,可丹辰星君不至于要騙自己。
“或許是被漏了,我們再找找吧。”
路過一個村中之人與他們搭話,“你們是找什么人啊?”
范滿滿回答他,“走失的親人,只記得姓馮,大概四十左右的夫妻。”
“這邊姓馮的就是你剛剛問的這家了,不過倒有個姓汾的像你說的情況,在前面村。”南方人說話馮汾不分,范滿滿讓在地上寫了一遍才明白是汾,和鈺真人對視了一眼,或許小時候自己聽錯了,一直就是汾不是馮也說不定。
反正也沒有別的線索了,去看看也不打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