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這輩子跟我觀念不合，也不知道他想見我做什么。”

老蘇轉過身去，繞到書桌前，拿起了林卿送的毛筆，久久沒有在紙上著墨，“時代變了，是嗎？”

從李爺爺到老蘇，到菀生和林卿他們這一代人，確實發生了很多變化。

老蘇明眼人都看在眼里不想去見老爺子，于是菀生主動走過去研墨，小時候她也是這樣做的：

“爸，秋蘿阿姨的故事，我從沒聽你說起過，時間過去那么久，何不跟李爺爺釋懷了？”

當年的何愈，菀生媽媽大氣又有憐憫之心，她肯定也是惋惜李秋蘿的離去。

因為這讓李爺爺的手藝，面臨斷掉的可能。

“爸，走一趟吧。”

“叔叔，實話跟您說了吧，菀生工作室里的圖紙被人偷了，她想要獨辟蹊徑得到李爺爺的技術，以解燃眉之急。”

林卿突然揭了蘇菀生的傷口。

倔強的菀生扭頭來，不可思議盯著他：“林卿你說這個做什么，跟這個沒有關系。”

有沒有關系，林卿不是傻子，老蘇更不是。

女兒從小就要強，能看到她的難處，老蘇突然伸直了脖子看他倆爭論：

“原來我閨女還有需要老爹的一天啊？”

“這……”

林卿沒想到，父女二人完全是同一款性格，傲嬌又帶著點可愛，占上風時還要得瑟一番的。

“老頭，愛去不去，這布我不要也罷。”

氣得臉漲紅的菀生扭頭就要走，沒想到林卿一直攔住她安撫她，希望她不要沖動，“林卿，你不懂。”

傲嬌父女的爭執，確實可怕。

老蘇非但不表態，好像還在故意逗女兒。

“叔叔，是真的事態緊急才請你走一趟的，陳年往事，該釋懷的何必一直揪在心頭給自己不爽快？”

林卿擔心菀生工作室在華服日拿不出新款，一個勁勸老蘇。

老蘇看著窗外的天色不太好，怕是要下雨，去了肯定就要躲一會兒雨才能離開。

跟李老爺子多待一分鐘，都是煎熬。

他在紙上寫下幾個大字，放下了筆，走到菀生面前，但并沒有面對她：

“閨女，你這是生林卿的氣，不是老爸的吧？”

菀生瞪他一眼，不去給個準信吧，就在這兒說風涼話。

“走，拜師去。”

老蘇背著手往外走了去，菀生欣喜若狂跟上去。

林卿起身來，看到桌案上的生宣上寫著幾個大字：

“海闊天空”。

再入竹林，菀生跟著走在前頭不說話。

到處張望的老蘇，忍不住開口：“爸，我媽以前是什么樣的人。”

走在通往李秋蘿家的路上，菀生問起了何愈，老蘇笑了笑：

“你媽媽是一個很優秀的女人，可惜了走得太早。”

走得太早，還沒有機會展示自己的才華就離開人世，也是可惜。

“菀生說不準繼承了何阿姨的才華，也算是一種彌補吧？”

林卿看父女二人間氣氛尷尬，“叔叔不必太過傷懷。”

聽得此話，老蘇很高興地調回頭拍了拍林卿的肩膀：“后生可畏。”

菀生一臉不屑，這家伙跟老爺子如此“臭味相投”，不是好事。

本來老蘇就有屬意菀生嫁人，嫁給年輕有為的林卿，這下好了，更有可能了。

“趕著拜師學藝，老爸快走吧！”

入竹林，見李老爺子，多年來互相躲避的故人，如今白發蒼蒼。

老蘇看著老爺子在院子里晾曬剛浸泡過的紅布，站在門口許久不敢走進。

兩個年輕人在兩人間交流輾轉。

許久，李老爺子看著門口的人，下意識瞅了一眼門邊的苕帚，“蘇文之，進來坐。”

菀生和林卿，從來沒有看到過叱詫風云文壇多年的老蘇，有過這樣的怯懦。

“李叔。”

他們二人在茶間敘舊很久，沒有讓菀生和林卿入內。

菀生著急忙慌，不知道李爺爺怎么想的，在外頭踱來踱去。

“你過來看李爺爺的紅辣椒，長得多好。”

林卿一頭扎進了菜地里，對地頭里的菜很是感興趣，“這個炒臘肉，不要太好吃。”

倒不是他與子說工作室出了問題，在這兒論吃的，完全沒有考慮到菀生心急如焚的境地。

工作室青楠楚問他們還等著呢。

“林卿，你說李爺爺會不會見到了我爸，把我的正事給忘了？”

菀生一說，忘了自己身旁就是苕帚，踩上去，把自己摔了個明明白白……

“你沒事吧！”

林卿沖過去扶著她，看她腦門只是紅了一小塊，想伸手看看怎么回事，結果菀生扭過了頭，“你破了相我又不是沒見過。”

小時候的糗事，菀生是要被林卿嘲笑一輩子了。

菀生只好乖乖回過頭來，任林卿看著。

他輕輕吹氣，然后像哄小孩兒似的笑著說：“吹一吹就不疼了，你覺得呢。”

林卿有一雙長而狹的眼睛，臥蠶深雙眼皮飛揚，實實在在的長型桃花眼。

也難怪做了個千萬粉絲的視頻博主，實在是招桃花得很。

“迷信。”

菀生摁著頭起身來，走進剛才林卿所說的菜地里。

仔細看里頭有辣椒有番茄，有土豆有草莓，有豆角有南瓜，恍然“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種菜的生活，其實也不錯啊。”

菀生脫口而出，正中林卿所想。

林卿太想過李爺爺的生活了。

他這些年，沒有兒女，可就是靠著這片竹林這塊農地稀里糊涂過來的。

“可我們哪有時間種菜啊？”

菀生無奈地搖搖頭，這樣的生活，遠離城市，遠離商業。

看起來像逃避世事一樣，真的合適菀生這個要強的人嗎。

不見得。

“我想種菜，但不合適。”

沒有比菀生自己更清楚自己的人，她這輩子活在了現代里，不是要完全仿照古代。

就算是漢服，她也想嘗試去做做漢元素的。

可近年，漢元素被推上了改良是一種“亂改”的風口浪尖。

“想做的事，就去做，為什么要顧慮那么多？”

林卿看著菀生，“種菜這件事，不一定就是累死累活完全憑體力，你看這里，李叔叔可是裝了統一灌溉的設備。”

用現代的技術和便利，發揚一種文化，它會招受質疑。

可如果沒有人愿意嘗試，那可就只能抱著老祖宗的東西吃老本。

“可是我們現在連將老祖宗的寶貝復原出來的能力，都還不足。”

沒有傳承，何來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