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可憶當年，他不過棋盤上一枚不起眼的棋子，逃不過一句別無選擇。

他未成想她不肯躲開那一箭……

他未成想是他回來的太晚……

可縱然再來一次，他也只能離開。

以死之名，祭那一場醉酒。

他經(jīng)過天涯、歷過海角，看遍了人世悲歡，冷冽隱于骨、藏于血，但眉眼間的溫柔是怎么也不肯輕易散去的。只因當年那紅衣張揚的少女愛他眉間朱紅、透骨溫柔。

他自是恨這天理不公，自是怨那一語成讖，可是縱然那一箭穿心血染月白衣袂，他亦是不恨、不怨他的小鳳凰。他的恨和怨，都給了靜王妃和所謂蒼天。

此前他對全世界都是溫柔的，后來啊，當那一劍之后、墜崖之前，那一個回眸是他對這世間最后的溫柔，那一個回眸，葬了姑隨歌對這世間的牽戀。

曾經(jīng)的姑隨歌，少年公子，絕世無雙，溫潤清冶。

后來的姑隨歌，踏過生死從地獄而歸，一身清輝掩不去彌漫血色：“毀了這世界，你便不必再顧及所謂蒼生、所謂天下，不必再去守北疆，得滿身傷痕，小鳳凰，若我毀了這天下，你是不是就只屬于我了？”

這是他的心聲，可是他不敢說。

他只敢說一句：“小鳳凰，我要你啊。”

字字繾綣，染著十幾年來愛而不得的無奈。只是云安聽不出來，也不懂姑隨歌的字字錐心的疼。

“好。”她眉眼間風華浸透了沙場的金戈鐵馬之影，上揚的唇角帶著的都是虔誠：“云家第九代家主云安，任憑安排。”

她未曾看到姑隨歌破碎的眸光，也不曾看到姑隨歌指尖的輕顫，良久，她聽見他說：“云安，是你逼我。”

她看著他轉身，那月白衣袂染的血顯出幾分妖異。許是錯覺，她總覺得姑隨歌腳下的那條路，通向地獄。而那一身溫潤清冶的氣質，與鮮血極配。

她沒有追上去，就像那一日梅林雪海間，她目送他離去。

姑隨歌回眸，眉間的淡漠涼薄已經(jīng)尋不見，云安看到的是像極了當年的溫柔，她聽見他說：“小鳳凰，你得陪著我了。”

云安怔然。

姑隨歌唇角微動：“跟上。”

云安看了一眼地上的銀鞭，眸光暗了暗，然后拿了起來，在姑隨歌身后六步的地方跟著。

姑隨歌在乾安宮的門口停下了，云安能聽到里面的樂聲，有歌女在吟唱：

千城落雪、一場、盛夏

夢里煙花、三生、剎那

一襲紅裝風起贈她三分榮華

三尺青鋒花落添他七成溫雅

踏九州呀四海為家呀

誰曾看呀美人如畫呀

誰知她呀玉骨成沙呀

那年梧桐染月華

清絕天下不如他

落雪度白故人發(fā)

緣來緣去皆是她

誰為誰牽掛

念他歸期無涯

誰為誰害怕

血染三尺鮫紗

相思花開、漫過、蒹葭

楓葉漸落、霜寒、清茶

一紙紅箋落筆葬她十年韶華

半曲清音弦動亂他半世風雅

踏九州呀四海為家呀

誰曾看呀美人如畫呀

誰知她呀玉骨成沙呀

古來繁華自一剎

驚鴻一曲轉喑啞

舊時樓臺望天涯

江山如畫誰放下

誰為誰放下

萬里江山如畫

誰又在掙扎

破那宿命傾軋

踏九州呀四海為家呀

誰曾看呀美人如畫呀

誰知她呀玉骨成沙呀

你可知她呀

玉骨成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