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嘯的復仇音中，那只金色的異獸五尾一揚，從尾尖炸響一聲驚雷，制止了這吵嚷的聲音。

“如你所見，你的識海也被我們這些妖魂啃透了，別說你肉體衰竭，就算身軀完好，也活不過一時三刻，你如若不答應我們，下場就會和落進這里的普通妖獸一樣，魂飛魄散?！?/p>

“我們要的是……”

沒等面前的金色異獸說完，于臨關已經咧開了嘴。

“我答應。”

似是被他的果決嚇了一跳，那金色異獸猛然睜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終嗤笑出聲，“不愧是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得出的人類?！?/p>

“為了活下去，活得比別人更好，報復那些惡待了自己的人，答應你們又有什么關系?！?/p>

于臨關看著面前的異獸。

“左右我已經沒有值得圖謀的東西了?！?/p>

金色異獸沒有繼續諷刺于臨關，僅只從鼻腔中噴出白氣。

“你跟著我念。”

“愿以己身承載萬千妖魂怨力，誓要屠盡御獸宗上下，令其門人挫骨揚灰，門下傳承盡數斷絕?！?/p>

“如違此誓，必然身死道滅，魂魄無存！”

于臨關聽著異獸如同雷吼一樣的聲音，聽過一遍之后，伴著周圍復仇的聲響，跟著念了一遍。

隨著他話音落口，冥冥中自然生出感應。

倘若他日，他有了屠盡御獸宗上下的能力而不執行的話，恐怕真會立斃當場，魂魄無存。

而此刻，周圍的復仇聲也停了下來，所有的眼睛，包括那只金色異獸，都朝向了他。

“小子，我最后提醒你一句?！?/p>

“你現在靈根無存，身軀殘破，不一定能夠承受我們的力量?！?/p>

面對金色異獸的話，于臨關揉了揉自己此刻還能算存在的手腕，微笑著出聲，“開弓沒有回頭箭?！?/p>

更何況，就算不做什么，他也會死。

“倒還有點兒骨氣，吾名雷猙，你叫什么名字?！?/p>

“于臨關，能為你們復仇的名字。”

“好！”

金色的異獸大喝一聲，“小子，我們來了。”

隨著它一聲令下，聚集在它身后的那些妖獸們瞬間突進了于臨關的識海之中，沖著他的意識穿刺過來。

數不清的異獸穿過他的意識身軀，引發萬劍穿身一般的痛楚。

但這些痛苦對比前八十一天的折磨，卻也算不了什么了。

伴隨這些痛苦而來的，是這些妖獸生前刻骨銘心的記憶。

或是被捕獵，試圖馴化，發現無法馴化之后被挖丹剝皮去骨。

或是出生在御獸宗，被強迫著不停交合，生下更多后代，又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后代被抹去靈智只留獸性，供人驅使。

又或是被御獸宗弟子蒙騙，以為結交到了值得信任的友人，結果卻被偷襲，戴上了奴役的鐐銬。

諸多種種，不一而足。

唯一相同的是，它們的后代全都被抹去了靈智，永世奴役。

它們到了生命的末尾，都被挖去妖丹，剝去妖骨，丟進這萬丈深淵之中，磨碎魂魄，榨干最后一絲可利用的價值。

蹲坐在一旁的雷猙看著萬千妖魂逐漸消失，終于站起了身。

如同山岳的猙獸抖動自己全身的剛毛，隨后朝著于臨關的方向狂奔起來，在即將壓倒在于臨關身上的瞬間炸成了一大團金色的霧針，密密麻麻將于臨關團團包圍起來，如同之前的妖魂一般，反復穿透他的意識，將深藏其中的怨氣、妖力和記憶，一并留在其中。

隨著霧針的消耗，于臨關意識中的故事也越發完善起來。

從蒙昧界跨進這玄元界的年輕人誤闖進這橫天山脈，遭遇了巨大的山脈之主，雷猙。

猙獸本性不好食人，自然無視了這個年輕人，卻不想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湊上來。

或是在這橫天山脈坐而論道，或是采種些靈植靈果，獻寶般遞送過來。

時日久了，雷猙也習慣了自己的山脈中多出這么一個‘小家伙’，想著多少是收了對方的東西，總該有個回禮，又記著對方出身蒙昧界，時常念叨自己想念家鄉的親友，干脆想法子和旁的道友換來了能夠回到蒙昧界的陣法，在裂谷中為其設置了一個，只待對方‘無意中’發現。

結果，它沒有等到年輕人收到禮物的驚喜，卻等來了年輕人的背刺和費盡心思設下的禁制法陣。

“洞天福地，有德者居之?！?/p>

“雷猙，如你愿意烙了這奴從印，我還可以饒你一命?！?/p>

反目成仇，廝殺落敗，魂魄殘軀永鎮裂谷。

故事的結尾總是，沒那么美好。

當霧針盡數被于臨關吸收，一道金色雷光瞬間穿透了橫天裂谷中的濃霧，透過散開的云霧，隱約可以看見于臨關的肉身被送到了一具如山一樣大的獸骨之中。

屹立了千萬年不倒的獸骨，在今時今日轟然垮塌，細密的骨粉包住了于臨關不成人形的軀體，蘊藏其中的妖力糅合著散碎的骨粉，開始重塑起那具殘破的身軀。

至此，誓成。

背負萬千妖獸怨力的人，從盡數灰敗的骨粉中爬起，抖落身上的殘余骨粉，搖搖晃晃地走出遍布骨粉的區域。

迷霧中，他金色的獸瞳一閃而過，隨即又恢復成如人一般的黑色眼瞳。

“我……”

獲得新生的人眼露迷茫，又慢慢清醒。

“我是……于臨關?！?/p>

于臨關緩慢整理了一下腦海中紛亂交雜的記憶，最終無聲笑起來。

“御獸宗，可屠?！?/p>

修行是與天爭命，廝殺掠奪本無可厚非，就像妖食人，人殺妖一般，可面對靈性之物，世代抹去靈性，只留獸性加以奴役驅使……

太過折辱。

“御獸宗法門，可斷?！?/p>

“還有姜華。”

他自然不會忘記這個害自己遭遇莫大苦痛的罪魁禍首。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殺你自然也是天經地義?！?/p>

于臨關適應著這具揉進了妖骨妖力的新生軀體，緩慢地朝橫天裂谷的另一頭靠近。

那里有僅供一人使用的，通往蒙昧界的法陣。

是雷猙為曾經好友所設，唯有活物可以使用。

當然，那根本不能稱為朋友。

于臨關蹣跚著，走到裂谷的一處山縫中，找準位置，指尖長出虎豹一般的尖銳爪子，借著這寸長有余的利爪，挖開堆積的泥土塵山，將那處保存極好的法陣顯露出來，用體內殘余的妖力將其激活。

站進法陣的那一刻，于臨關盯著滿是殘骨的裂谷，合掌一拜。

“我于臨關，定會完成自己的誓言?！?/p>

“還請各位放心?！?/p>

隨著他話音落下，法陣光華閃動，瞬息掩去了于臨關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