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臨關和林伴芝兩個人當然不知道李承平的狀況，兩人只是根據李承平提供的線索出了城。

實話說安臺郡內的槐安城內還算勉強，但一出城門，凹凸不平的碎石路還是暴露了這是個不怎么繁華的偏遠地界，就連行路都沒辦法好好修整一下。

沿著間或生有雜草的碎石路往前，道路的寬度就急劇縮減，最后變成了勉強能通行一輛獨輪車的黃泥土路，路旁還堆著不少從道路上清理出去的不規則大石塊。

或許是因為林木村的人出了事，這條路沒什么人經過和清理，兩邊顏色略微暗沉卻更加茂盛的雜草從兩旁擁擠出來，將細窄的土路又占了大半。

于臨關這次沒有走得很快，反而放慢了步子，與身后腳程不慢的林伴芝保持了一個身位。

雖然他沒有答應帶林伴芝同行，但從典當行知道了消息，就算他不帶，這姑娘肯定也會自己跑過來看一看，這樣一想，與其丟著她自己亂轉，最后遭遇不測，倒不如帶著她一起行動。

帶著略微發軟的黃泥，翻過一處小山，倚靠著陡峭石山的山坳頓時出現在兩人面前。

他們此刻站得位置偏高，于臨關放眼一望就能看見山坳地勢較高的東邊，有用木梁架構，黃泥曬磚壘造起來的十幾間土屋子，而山坳西邊，靠近石山的位置則是汪著一灘接近干涸的無源死水，隱約還能看見那面石山有大片崩塌碎裂的新鮮痕跡，反倒是下面的碎石不多，像是被什么人敲碎搬開了一樣。

那邊應該就是山崩之后，發現金塊的位置。

于臨關稍稍停下腳步觀察，林伴芝就自然跟著停了下來。

她眼力不如于臨關，所以看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西面的碎石灘。

“我們現在去那邊？”

“嗯?！?/p>

于臨關應了一聲，卻沒有動。

按理說那些‘蝗蟲’途徑的地方，陰氣肆虐是必然之事，但眼前這處林木村顯然不同，除了少了些人氣，靈氣稀薄外，根本沒有什么陰滿陽虧的狀況。

就連他懷中的那只‘陰碗’都只是象征性地翻了一下，隨性指向山腳下的無人村子，反應比那件鬼衣出現時都要微弱許多，更比不上王家村內的反應。

就算那些修者前兩日還在這里驅散了十幾件鬼衣，這里的陰氣也不可能微弱到這種地步。

像是有什么東西將本該留在這里的陰氣全數帶走了一樣。

“怎么了？”

眼見于臨關久久不動，誤以為他發現了什么的林家姑娘頓時緊張起來，小心戒備起來。

“沒什么，只是預感到了某種麻煩?！?/p>

無論是什么東西，能夠帶走龐大的陰氣，最低也會開了靈智，就像他現在懷里這只‘懶洋洋’的玉碗一樣。

這和王家村的情況不同，解決起來恐怕沒那么簡單。

林伴芝聽見于臨關這么說，先是松了口氣，緊跟著皺起了眉頭，重復起于臨關的話，“麻煩？”

“需要我去找那些道長嗎？”

“不用，他們來了也沒用，下面的家伙也不在這里?！?/p>

那些道士來了，對他而言，只會更麻煩。

不過他倒是沒有想到林家這姑娘的關注點居然在這里，實在很不像個十幾歲的大家閨秀。

“不在這里……我們找錯方向了？”

雖然帶走陰氣的家伙不在了，但應該能尋摸到一點蛛絲馬跡。

“先下去看看。”

說著，于臨關目標明確直接往碎石崩落的位置前行，而林伴芝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很快追上來。

“城內有十幾個道長在，一時半會兒出不了大問題?！?/p>

“如果能找到這件事情的源頭，將其解決，就能避免更多的危險發生?！?/p>

全力追逐于臨關的姑娘這么說著，腳下的速度又快了幾分。

聽見她追上來，于臨關不免側頭望她。

“說起來，這事情和你沒什么關系，用得著這么上心？”

“差點沒命，怎么能叫沒關系？命可是最重要的，沒了命什么都沒了。“

就像她娘瞞著她爹，悄悄將她放出家門，讓她去跟舅舅一起走鏢那樣。

順風順水的時候，當然輕松，可真遇上了鏢局交情和名頭都解決不了的狀況，廝殺殞命就無法避免。

被斬斷身軀，貫穿身體，血液滲入泥土就會變成黑褐色，而受重創的人如果沒有死去，還留有幾分力氣，就會拼死在爬離混戰區域，在泥濘的黑褐色土地上留下一圈歪歪扭扭的於痕，然后在流血中松懈，不知不覺中陷入無醒的長眠。

任憑旁人怎么呼喚，也不會再醒來了。

因為見過死亡，所以在知道于臨關是真救了她的命之后，反而無法對他苛刻。

當然生氣就是另外一回事，都被人當街扒了衣服，還不能容她生氣嗎？

“從救了我這層上看，我確實感激你。”

至少她早上還能和父母問安，好奇就直接摸到客棧打聽，同時還能站在這里，鮮活生動地對外貌比她還小的老怪物發脾氣。

對比林伴芝的細膩心思，情商和智商都不行的于大妖只是虛虛看她一眼，根本沒有站定和林姑娘聊聊天的意思，反而一路沖撞到了西面的碎石灘上。

雖然查案追蹤什么的手段他不懂，但至少還有修行人的手段，一眼掃過去，自然能分辨出被打亂且不夠自然的地方。

像是山石上的銳利鑿痕，怪異的偏青黑色，卻不是青苔的大片痕跡，以及最明顯不過，久久沒有散去的水腥和腐臭味道。

基本上和那個掌柜所說一致。

于臨關微微掩鼻，循著腐臭味，走到臭味最重的地方，清晰看見一塊下陷的、完全被染成青黑色的地面，同樣被染成青黑色的還有周圍被鐵鍬打碎的山石。

而被撞碎出一個缺口的空洞山腹，就在下陷地面的后方，被風吹過后，散發出空洞的風聲。

臭味從洞窟和青黑色痕跡上散發出來，在這里待久幾分鐘，就令人覺得自己骨髓都在發臭。

林伴芝用手帕包裹著香囊，捂住自己的口鼻，靠近前方的于臨關，想將手中多余的香囊遞過去，卻冷不防看見前方的童顏老怪物蹲下身，拽起一塊巨大的碎石，將其丟到一邊，重復幾次之后，從一堆腐臭的碎石中刨出了一塊兩個人頭大小的……透明薄片。

于臨關彈著手中翻出來的薄片，確認著上面的花紋和材質，翻了翻腦海中近乎無窮無盡的妖類知識，最終與手中的鱗片對上了號。

“是洞鱸魚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