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碼頭貧民窟，深夜。

低矮的棚屋里，蚊蟲滿天亂飛，阿利今晚只吃了半塊黑面包，肚子里空空蕩蕩，他在鋪蓋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覺。

半夢半醒之間，忽然有一個聲音輕聲呼喚自己，“阿利，醒醒，醒醒……”

阿利勉強睜開眼，黑暗之中，一張樸實又溫和的臉龐浮現在眼前，正是他的哥哥，碼頭上最講義氣的水手“海龜”湯姆。

“什……什么事？”阿利口齒不清地問道。

“你忘了嗎？”湯姆輕聲責怪道，“今天是做‘那件事’的日子。”

阿利睡眼惺忪地愣了一會，忽然明白過來哥哥說的是什么意思，困意頓時一掃而空，跳下床來穿好鞋子，激動地蹦蹦跳跳，滿臉都是期待的表情。

看著弟弟如此躍躍欲試，湯姆失笑道：“小兔崽子小點聲，把別人吵醒就完蛋了。”

阿利趕緊蹲下身子，雙手捂住小嘴，身體因為緊張和興奮而微微顫抖。

“湯姆，阿利準備好了嗎？”門口探進來半個身子，卻是湯姆的另一個兄弟，“烏鴉”比伯輕聲問道。

“走吧，阿利都等不及了。”

湯姆領著阿利走出棚屋，清冷的月光下，外面除比伯外還有三個人，分別是身材高大的“鯡魚”喬、有點膽小的“水母”維特、以及沉默寡言的“魷魚”杰克。

六人集齊，領頭的湯姆輕聲問道：“船準備好了嗎？”

“停在碼頭邊上了。”喬大聲說道，“隨時都能出發。”

“衛兵呢？”

“已經搞定了。”杰克笑著說道，“我在他們的酒里下了不少東西，估計他們要拉到太陽起來。”

“很好。”湯姆轉過頭頭，又問比伯道，“燈塔那邊什么情況？”

“我們運氣不錯，前幾天燈塔被雷劈壞了，沒有十天半個月修不好。”比伯肯定地回道。

湯姆滿意地點點頭，“既然都沒問題，咱們就走吧！”

“我……我說。”膽子最小的維特忽然說道，“要不咱們還是別去了，現在這么晚，碰上水鬼可怎么辦？”

“哼，我就怕碰不到水鬼！”喬揚了揚手里的鐵鍬，“敢來我就剁了它的腦袋，扒了它的皮拿去賣錢！”

“不去拿的話，難道寶貝還會自己跑到你跟前來嗎？”比伯嫌棄道，“你要是真害怕，要不就留在這算了。”

“留在這算了！”年紀最小的阿利跟著起哄。

“那怎么行？”維特氣得嗓音有些尖銳，“消息可是我第一個打聽出來的！”

“那就一起走唄。”杰克拍了拍維特的肩膀，笑道，“真碰上什么事，哥幾個陪你一起死。”

等眾人都稍微平靜下來了，湯姆環顧一圈，緩緩說道：“兄弟們，我知道你們心里都多少有點害怕，說實話我也怕，但咱們有的選嗎？誤打誤撞知道了藏寶的位置，是永恒之火給咱們的賞賜！難道你們愿意天天在這個破地方，做苦力做到活活累死嗎？機會只有這一次，萬一過幾天走漏了風聲，說什么也輪不到咱們了！”

見眾人都不說話，就連最小的弟弟阿利也沉默不語，湯姆斬釘截鐵道：“走！”

六個人心意已決，快速走向碼頭，坐上小船，朝著南方行駛，目標赫然便是燈塔區附近的海岸。

海面上薄霧漸起，小船在黑暗中緩緩航行，一時間眾人只能聽到船槳的擊水聲和自己的心跳聲。

六人最終繞過燈塔，來到了諾維格瑞近海處一座不知名的小島上。

湯姆手里拿著地圖，借著蠟燭微弱的燈光尋找藏寶地點，喬和比伯跟在他身后，手里提著鐵鍬和稿子。

而阿利和維特待在一起，互相說話以壓抑恐懼和困意。杰克一個人站在海邊，默默地看著漆黑如墨的大海，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致定好了挖掘地點，喬和比伯試探性的挖了幾米，然而沙土下面除了沙土之外，什么也沒有。

湯姆又在周圍換了幾個地點，喬、比伯、維特、杰克四人連續換班，從午夜挖到凌晨，但是除了遍地大小不一的幾十個坑洞外，他們依舊一無所獲。

海上的空氣開始轉涼，天邊逐漸泛白，眼看著太陽就要升起，四人丟掉鐵鍬，累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

湯姆癱坐在地上，臉色煞白，手中的地圖被攥地幾乎碎裂，看著眾人望向自己的失望目光，湯姆張了張嘴，終于低沉地說道：“看來那個酒鬼是喝醉了吹牛，這里根本沒有什么乞丐王的寶藏。”

“也可能……是他喝多了忘了具體地點？”比伯猜測道。

“就算是又怎么樣？還能把他挖出來當面問問嗎？”維特氣鼓鼓地說道，“我就說當初應該留他一命的。”

“還不是喬干的好事？”杰克瞥了身旁的壯漢一眼。

“我當時畢竟也是喝多了……”喬撓撓腦袋，小聲說道。

“那現在怎么辦？”維特焦急地問道，“要我說我們趕緊回去吧！再過一會就到上工的時間了，咱們一晚上沒睡覺，摔了東西又要被監工抽鞭子了！”

湯姆看了看吵鬧的眾人，剛想說點什么，忽然聽見阿利大喊道：“快看那邊！”

眾人隨著阿利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隨著海面上起伏的浪潮，大量的船只殘骸一點點被沖上了岸，其中還伴隨著一些完好的木箱和木桶。

杰克看了眼沖到自己腳邊的一個破損的木條箱，把手伸了進去摸索，不一會兒就掏出來一個精致的盒子，扣開開關，珠寶璀璨的光芒立刻照亮了破曉前的殘夜。

所有人一時間都驚呆了，愣了一秒鐘，他們瘋了一樣地撲向大海，將漂浮的東西全部都搬上岸。

他們用鐵鍬粗暴地開啟木箱和木桶，從里面拿出一把把貴重的珠寶、金燦燦的錢幣和數不清的其他珍貴貨物。

維特用嘴將每一個金克朗都咬了一遍，然后把十幾串珍珠項鏈一起套在自己脖子上，興奮地手舞足蹈。

喬和比伯撬開了兩個酒桶，葡萄酒的香氣瞬間彌散開來，將海風也熏成甜的，平時只能喝劣質麥酒的他們用手舀著，大口大口地把里面金紫色的酒漿灌進嘴里，最后直接脫光衣服跳了進去，互相潑灑著哈哈大笑。

“這……難道是遇到海難的船只？我們發財了？”

湯姆難以置信地跌坐在地上，一邊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前方，一邊嘴角忍不住地抽搐上揚。

就連少不經事的阿利也被這股狂喜的氛圍所影響，在地上轉著圈蹦，嘴里大喊：“我們發財了，我們發財了！”

就在這時，杰克忽然說道：“等等……你們看那邊，還有一個人！”

經他一提醒，眾人才發現，原來隨著船只殘骸與財寶一同被沖上岸的，竟然還有一個活著的人！

水手們立刻圍了過去，只見這是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男人，他眼睛半瞇著，臉色蒼白，肚子鼓得很高，顯然喝了不少海水。

湯姆趕緊按壓他的胸口，又抱住他輕敲他的后背，這個中年人才吐出許多水來，掙扎著抬起頭，虛弱地說道：“我……我是……北境皇帝……敕封的……烏爾斯特伯爵……救救我……你們要什么……我都給你們……”

說罷他就又昏了過去。

湯姆等幾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比伯反應最快，立刻說道：“不能讓他活著！”

“你瘋了嗎？”維特大驚失色，“他可是那個……什么……什么伯爵！”

“就算是皇帝也沒用！”比伯大喊道，“這里除了我們沒有別人了，我們把他弄死，然后帶著財寶回去換錢，之后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可他說……會給我們更多的錢。”喬遲疑道。

“我可信不著他！這些錢已經夠我們揮霍幾輩子了！萬一我們把他救回去，他恩將仇把我們全殺了怎么辦？”比伯急忙勸道，“這幫貴族老爺們都這個樣，他們可不會因為我們救了他，就高看我們一眼。”

“比伯說得對。”杰克也表示支持。

“那……那就照你們說的來。”看比伯和杰克都支持滅口，喬不自覺地握緊了鐵鍬。

“我們之前已經殺了那個酒鬼了，現在還要殺了他嗎？”維特小聲問道，似乎在想著留中年人一命，只是他的眼神一直不自覺地往那些財寶上瞟。

“只要能發財，殺多少人我都愿意！”比伯咬著牙發狠道，撿起一把鑲嵌著寶石的匕首，狠狠地刺向中年人的胸口。

“慢著！”

就在比伯即將將匕首刺入中年人心臟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湯姆忽然死死地握住比伯的手臂，任比伯如何用力，都無法再挪動刀尖分毫。

“你干什么？”比伯難以置信地看著湯姆。

“不能殺他。”湯姆淡淡地說道。

“為什么？”

“我不想再殺人了。”湯姆面無表情地看向比伯，“我們是碼頭水手，不是殺人越貨的強盜。”

“湯姆說得對啊！”喬丟掉鐵鍬，自從上次失手殺了那個酒鬼后，他一直在良心上過不去。

“這可是數不盡的寶貝啊！”比伯難以置信地看著湯姆，大聲喊道，“在你眼里，一條人命比這么多錢重要？那你就是個十足的蠢貨！”

比伯激動之下有些口不擇言，湯姆作為小團體的老大，在碼頭上不止一次地幫助過他們出頭，曾經為了比伯甚至差點丟掉一條腿。

就連好友喬都輕輕捅了一下比伯的腰，覺得他過分了。

“我知道有足夠的錢，誰的性命都能買到。”湯姆卻很平靜地說道，“但我不想為了這點錢，既丟掉性命，又丟掉良知。”

“那你想怎么辦？把他救回諾維格瑞？我可不同意！”比伯依舊不依不饒，“你怎么保證他不會恩將仇報，得救之后弄死我們這些小蟲子？”

“那就找個地方把他關起來，等咱們把寶貝都換成錢之后再放他走。”湯姆提出了一個折中方案，“到時候咱們有錢了跑到天涯海角，他再有能耐也找不到咱們。”

“這個可行！”維特和喬聽了都紛紛點頭。

“還有。”湯姆繼續說道，“咱們不能就這么傻愣愣地直接把財寶帶回去，萬一被人盯上就麻煩了，不如先埋在這里，等咱們找到下家再回來取。”

“我同意。”杰克也變卦了，抄起鐵鍬直接把財寶埋進之前挖好的坑里。

比伯見眾人態度如此，心灰意冷之下認命般把匕首往地上一丟，狠狠地嘆了口氣，徑直前去挪船。

只有年紀最小的阿利站在一旁，看著原本歡快的氣氛忽然轉僵，茫然不知所措。

第二天。

碼頭附近的山丘旁，湯姆找到了一個廢棄的獵人小屋，稍微改造一番后將中年人安置在了那里。

阿利負責每天照顧他，其他幾人則各找渠道準備銷贓，隨時打算在弄到錢后離開諾維格瑞。

平靜持續了幾天時間，在這幾天里，湯姆總是會背著其他人，偷偷帶一些藥品來給中年人服用，甚至還找了一個醫生上門查看情況。

在確認中年人身體無恙后，湯姆松了口氣，經常留在這里與中年人交談，阿利每次都會被趕出去，因此不知道他們都說過些什么。

半個月后的某一天中午，湯姆破天荒地牽了一匹馬來，阿利又被趕出來一個人在森林里玩耍，忽然遠遠地看見湯姆與中年男人一同走出了小屋。

經過半個月的療養，中年男人的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對湯姆說了許多話，表情中不無感激，湯姆則溫和質樸地笑著，二人相談甚歡。

中年男人似乎是準備逃離這里，他在湯姆的幫助下騎上馬，還未走兩步，阿利忽然聽見一陣尖銳的破風聲。

只見一支弩箭忽然刺入中年人的后背，他痛呼一聲墜下馬來，湯姆還沒反應過來，喬、比伯、維特、杰克四人就手持短刀棍棒出現在他面前。

湯姆張口想要說些什么，比伯就指著他大喊一聲“叛徒！”，聲音中夾雜的憤怒，就連相隔甚遠的阿利都清晰可聞。

接下來令阿利難以置信的一幕發生了，只見湯姆正據理力爭，喬就失控般地揮舞手中的木棒，狠狠地砸向湯姆的腦袋。

湯姆躲閃不及，硬生生挨了一棍，瞬間跪倒在地，比伯手中的短刀緊接著就刺進了他的胸口。

杰克看了眼倒地不起，血流如注的湯姆，越過他來到中箭的中年人身邊，先是一刀切開他的喉嚨，接著殘忍地割下了他的腦袋。

維特看著這血腥的一幕，恐懼得瑟瑟發抖，最終還是在其他三人的逼迫下，用刀捅死了還剩最后一口氣的湯姆。

殺死二人后，他們幾個還殺氣騰騰地搜尋了小屋，卻沒有發現阿利的蹤影，最終帶著兩具尸體離開了。

不遠處的森林里，阿利躲在一棵樹后面，雙手死死地捂住嘴，淚水汩汩而下，強忍著沒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