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抬頭再次看向左霽,他正低頭認真翻閱手中的書籍,但翻閱速度很快。若非那認真的神色,絕對讓人懷疑他只是做樣子而已。
這個兄長不簡單。他平時也夠低調。雖然總是頹然散漫的模樣,讓人看不出有半分能耐。
反觀我自己,五天也才讀了二十來本而已,還有那么多,帶不出去,而我不能就此放棄。要是能讓左霽答應教我,他的閱覽量必定比我龐大而且通過自己的整合更加系統。
作為親哥哥,他不想教,也得教了。誰讓他有我這么個妹妹。
我起身,捧起書跑到他面前,一副諂媚的神色看著他:“哥哥。”
“怎么了?有看不懂之處?”他抬眼看我。
我蹲下身子,將書放下,“虞溪說你將這里的書都看了泰半了,關于養蠱用毒那些,你應該都很熟稔了吧?”
“小嫣以為,我這幾日都在看什么?”
“嗯?”我一時沒明白他的話意,低頭看到他翻閱完的一些書名,不是查解蠱方法,卻是在看那些驅蠱術法。我翻了翻,“你看的這些是?”
“小嫣不是想要我教你嗎?”他含笑。
我心頭一動,繼而明白,“哥哥真的愿意教我了?”
他抬手摸摸我的腦袋,“不然,我還能放任小嫣不管嗎?”
“哥哥……”我拉下他的手,心內無以名狀的感動。
“走吧,在這里悶了多日,帶你去看看洛山的風景。”他起身,牽著我的手。
似乎,他總能讓我十分依賴。
“可是哥哥今日……”今天是初七,他隨時都可能會發作。
“小嫣是擔心我嗎?”
“當然擔心了。”我蹙眉。他不為自己查閱,卻因為我的請求如此上心,感激的同時卻也讓我覺得內疚。
好似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粲然一笑,“師叔也說了,這魅蠱出自婺疆老國師之手,書上是肯定找不到解蠱方式的。”
“那……只能去找央達麗婭了么?”我幾乎能猜到,一旦我們妥協,央達麗婭第一個條件,必然是要了左霽。
“找是肯定要找的,”他抬眼看著殿外的風光,“大師兄出去游歷,近日剛好經過婺疆,有他出面,可查出些眉目。”
左霽的大師兄,名秦洺,不僅博學通達,武功在洛派也是首屈一指,真正的文武兼濟,冠絕無雙。
當然我并沒見過,只是聽左霽介紹的。這洛派還真是出神人倍出。
跟左霽走到一座位于山頂峰的小亭子里,下面整個洛派的布局殿宇皆收入眼底,環繞在云霧之中,看得人心境明朗開闊,好像置身人間仙境。
左霽立身亭中,面對巍巍蕩蕩的連綿山峰,吹奏著手中的塤,抒發胸中之意。
那只塤表面光潔秀雅,是第一次見他時吹奏的那個。
我不知道他吹的是什么曲子,曲聲空靈、悠揚、深遠,又含著婉轉。
坐在亭邊,我一只手撐著下巴,靜靜聆聽,看遠處溪石邊正低頭飲水的麋鹿。有些享受,這一刻的恬淡無欲。
到后面,又有些哀涼,仿若心境。
“這是什么曲子?”
聽完,余音繚繞,心頭久久沉醉。
“《葬花吟》。”他收起樂器。
“真好聽。”
當初懷著寶寶的時候,怎么沒想到讓他多聽聽樂聲,受一受這文雅意境的熏陶。
“以后你的小外甥兒,可就交給哥哥來教了。”
他坐到我旁邊,曲起手指彈了下我的腦門,淡淡笑道:“小嫣,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你們母子?”
我本能地往后躲了一下,“說不定呢。”
“罷了,你說什么我都依。”
“哥哥干嘛這樣寵我?”
“還不是可憐你……”
我翻了個白眼,知道他又在玩笑。
在亭中安逸地坐了會兒,下面的花果樹結著一些紅色的小果子。也只有在這里的片刻,好像可以暫時放下一切世俗的煩惱,只是安安靜靜地待在自然里。
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話,我想起了書菱,“哥哥知道戶部侍郎寧田么?”
“嗯,怎么?”
“要不要考慮收點左膀右臂?”
“小嫣也關心朝堂之事么?”他眼含戲謔。
我搖了搖頭,“我也不想。可是……有很多事情,就是身不由己。”
他展開扇子,靠在身后的紅木欄上,“寧田此人,中規中矩,在侍郎的位置還好,只是也沒有什么可挖掘的潛質。”
“他是書菱的父親。”我看向他,那清靜的神態好像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染著他的心頭。
“我知道。”
“我欠了書菱不少人情,”我趴在欄上,盯著遠處幾頭活潑的麋鹿,還有一只棕紅色的幼鹿,映著身后的藍天白云,真是一幅富有靈性的美景。“如果寧侍郎可以得到皇上重用,她也會有機會入宮門吧?”
“看你同她交好,怎么要把人家往那個地方推。”他悠然搖著扇子,明明這清寒的天氣一點兒也不熱。
“哎……她喜歡你們的皇上唄。”
他清潤的眸子從我的后腦勺移到亭邊的翠松上,“那這個忙,看來我是得幫了。”
離開峰頂后半途上,那只幼鹿竟跑了過來,繞著我和左霽蹦跶,一只后腿上沾滿了濕濕的泥巴。
“此處的動物,竟然不怕人么?”我有些驚訝。
“因為這里沒人會傷害它們。”左霽笑著摸摸它的腦袋,小家伙又很快跑遠了。這山上,當真是神仙般的生活。
跟左霽一起在他的房間用了飯。洛書山的風景使人耳目一新,心情也松快了不少。
他知道我是擔心,才一直跟著他同進同出。
“師父給了我一粒藥,可以壓制蠱毒,小嫣不必守著我了。”
被他看穿了心思,我有些微窘,“什么藥?”
他放下筷子,掏出一個小巧的木盒,里面一粒深紅色藥丸。“也是才煉制出來的。”
“確定會有用嗎?”
他含笑,“小嫣是準備好、要留下來與我共度良宵嗎?”
“你別混說。”我起身就走,走到門口又有些猶豫,掙扎了一下,算了,他師父那么厲害的人物,想必煉的藥一定是有用的。
“若……若是不行,你就叫人喚我。”我紅著臉擠出這句話,便趕緊走出屋子。
與左霽的關系讓我別扭,但又不由自主地信任。就像命運被捆扎在一起的兩個浮萍,只有一方是另一方的解藥。雖然是被迫,但我竟然不抗拒這份關系……
如果……再單純一點兒,只是哥哥,就好了。
我愿意將他當哥哥那樣尊敬、也喜歡他的寵愛、呵護。
他是我生命中,第二個讓我愿意親近的異性。我羨慕他身上那份淡然、處變不驚,溫潤雅致。
與延舟哥哥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