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露著淺灰綠色肚子的大鱷魚,似乎嗅到了危機的氣味。
只見它甩著墨綠色的背脊,還有長尾巴,在白色沙灘上把自己團出個C形,然后就八著四只腳,很快滑入大水中。
沙灘上,除了白色沙子和鵝卵石,已經空無一物。
等監視鏡頭再追上鱷魚,它已經回到有著十字花金屬護欄的下水道。
黑蒙蒙的世界里,通過綠色夜視鏡,可以看見這家伙正閉著眼睛、懶洋洋地張開大嘴,好像正在享受這里霧漫漫的蒸汽。
白胖老鼠,已經連個影子都不見了。
鏡頭對面的迷你美女,拖著淺金色長發,慢慢閉上了張開的櫻桃小嘴。
她窸窸窣窣地穿過白色地板的實驗室,來到黑乎乎的地下室。淺藍色的熒光中,木乃伊般的老人依舊在哆嗦著嘴唇。口水慢慢從嘴角,滴答到胸前。
“對不起……南希,對不起……”
跟只老鼠大的迷你美女捂住嘴,已經泣不成聲了。
背后跟來的褐色茶壺蓋頭型的男人,也摘下茶色蛤蟆大墨鏡,搓著額頭,跟著一起悲戚。
“都是那只該死的魔鬼!滅世的魔鬼!”
他好像看見了這樣一段畫面:
一片青灰色的大水之上,一道瑰麗的大光沖入無盡深淵中。它中心白亮如閃電,邊緣和尾巴上則閃著七彩的光暈。
慢慢地,水中出現些細細的褐色絲線,浮游纏繞著……
這些絲線越擴越大,遍布水中后,出現了一種有帶溝、將身體分為三個垂直的葉的甲蟲。然后,這些在水底慢慢游戲的蟲子伸出更多的腳,變成了阿拉斯加雪蟹。
雪蟹又收回觸角,變成了呲牙咧嘴、全身滿是長刺的刺河豚。
刺河豚又變成了魚龍……
最后一只,突然張開血盆大口,撕咬咀嚼著其他衍生出的動物,它有著淺灰綠色肚皮,深綠色背脊還鋪著厚甲。疙疙瘩瘩的,比只癩蛤蟆看起來更邪惡。
只見它朝著鏡頭猛沖過來,四肢在藍色水中,把昏黃的泥沙都攪動起來。
最后,視線變成一片漆黑,好像被這個張大嘴的丑東西完全吞噬了。剛才還配著的水流聲,以及激動人心的《命運》交響樂,都在這一剎那,徹底停歇了。
就連空曠大街上,懸掛的全息大熒幕,也都紛紛定格在這樣的黑暗里。
糖蒜男人擦擦眼睛,搖搖頭,要按上地下室負責熒幕的能量開關。但木乃伊般的老婦還是抖著沒牙的噘嘴,在熒光中,頑強地閃爍。
于是,迷你美女推開了他的手指:
“看……她還活著,我們還有時間,還可以繼續培育下一個希望……”
“但是,您只有南希一個孿生姊妹。她被寄存在實驗室里的記憶,已經被復制黏貼過五十億次,不一定能和您的肉體配合起來……”
男人繼續噴出糖蒜的臭味。
布魯克卻執拗地搖搖頭:“從遺傳基因上,同卵孿生就是一個人!只要她活著,我也活著!再進行第五十點一億次實驗!”
“但是……”
“沒有但是!這是人類唯一、不,所有地球生物最后的希望了。”
布魯克的迷你AI化身體激動地顫抖著,她背后淺藍色熒光中人干老婦也在抽動嘴角。陰影中,似乎都有大王具足蟲在和她一起吶喊。
糖蒜男人突然像想到了什么:“要不……我們讓AI也復制蒙淘克試驗?”
“有一天,它們會的。如果我們失敗了。”
布魯克遞給糖蒜男人一套雪白的防護服和一只淺藍色保護面罩。“它們會回到1947年,或者更早的過去,每天發給人類一大筆錢,讓他們不再有任何欲望,慢慢死去。就像它們對我們的時代所做的一切一樣。”
突然,布魯克停住了。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和妹妹互傳的短信:“如果你醒來,變成一只老鼠會怎么樣?”
“或者,它們早就去到了過去。知道未來等待我們的,就跟等待第25號宇宙的老鼠一樣……”
她記得,發現南希昏迷的時候,滿頭都是油兮兮黑卷發的多迪,正在給妹妹進行心臟復蘇。妹妹穿著睡衣,兩只光腳上,纏著長長的充電線。挽得好像四五個線圈般。
“快,快!布魯克,快叫救護車啊!這個呆瓜快……快……”
布魯克趕緊“啊”一聲答應著,沖下了樓。
但舊學生公寓門外的冷風一吹,她清醒了。
這么早,多迪是怎么過來的?他是昨晚就沒走?
如果樓上的那個不愛干凈,不想上進的孿生姊妹死了,自己就不用再參加孿生同胞的試驗,就自由了。再說,南希也說過,當試驗老鼠,都好過當人。
她哆哆嗦嗦地抽了根香煙。然后,堅定了這個念頭。
但是,后來,她覺得自己是瘋了,又跑了回來。現在想想,或者那個想法,就是AI通過特斯拉線圈,在一瞬間穿越時間,放進自己大腦里的點子。
就好像1983年的科學家們,去聯系1947年的老鄧肯那樣。
明明在遺傳基因相似性上,姐妹與兄弟的性別差異不是決定性,可還是要冒著失敗的可能,都要老鄧肯去生個小兒子,再以犧牲這個活人,去重生大鄧肯一樣。
布魯克全身顫抖,搓著兩只豎起汗毛的手臂。
她必須、必須戰勝AI的暗示,必須為人類留下自主的意識,必須重新生產出一只新的南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