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錢？”貓兒瞇起眼睛，“那是你吧？去給他們報我的名兒，肯定不會有人要錢的。”

說不定還會白送她許多她根本就不需要、不想要的東西。

程緲對這一點很是確信。

曲復卻仍舊站著沒動。

“曲叔？”程緲又喊了一聲。

這一次，曲復動了，卻不是朝著那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離開的方向，而是遠離了熱鬧繁華的大街，拐去了偏僻安靜的小巷。

不待程緲出聲問詢，曲復就放下了背上的竹簍，俯身與貓兒對視道：“小姐，您說的是六百年前的人界。現在的人界，早就沒人記得您的名字了。就算我跑去說了，別人也不會有什么特別的反應，興許，還會把我當成一個瘋子扭送到官府去。”

再說，以往程緲在人界閑逛，看中什么東西，直接伸手就拿，沒人問她要錢的原因，完全是因為害怕忌憚她。

威震三界的大魔王，連天帝都要讓她幾分。天宮御案上，每日控訴程緲的折子都能堆成一座小山，可那又如何呢？

沒有人能打得過她。

她不四處惹事，不要一個心情不好就在三界攪風攪雨，讓天下太平四海安寧，便是三界值得慶賀的大事。

至于她在人界看中了什么東西，或者是想要吃點什么，不付錢，伸手拿了就走的事，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現在，世道變了。

她被困在‘守約’酒館整整六百年了，就算天界和魔族的人還記得她，人界的人也早就不記得了。他們的壽命太短了，六百年，早就換了不知道多少個人世了。現如今，誰還會害怕畏懼一個根本沒聽說過的大魔王呢？

程緲卻不信邪，或者說，她覺得自己大魔王的尊嚴和威信全都掃了地，一時間根本無法接受，嚷著要讓曲復去試。

“曲叔，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只是想親眼看看。”程緲道，“只有親眼看了，我才能死心。”

這是一個很奇妙的心理，曲復望著還是貓兒模樣的程緲嘆了口氣。真是沒想到啊，小姐她被關了六百年，與世隔絕的，再入人世時，居然開始有點像人了。

這或許也是件好事吧。

曲復這樣想著，重新背上竹簍去了大街。

反正只是試一試，讓小姐看了好死心，那他去哪家店買東西，都沒什么差別。曲復便隨意挑了一家賣烤鴨的店走了進去。

此時已是下午，烤鴨店內過了中午用飯的高峰期，現在店內只三三兩兩坐著幾桌人，有些安靜。店內的伙計還躲在一旁偷偷打盹兒。

曲復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伙計：“一只烤鴨。”

伙計忙揚聲沖著后廚的方向嚷了一句，然后又熟練的擦了就近的一張桌子，招呼曲復坐下：“客官稍等，您的烤鴨很快就好了。”

說罷，伙計就抬腳去了后廚。

不多時，又折了回來。

“客官，您的烤鴨。”伙計笑著把烤鴨放到曲復面前，“請慢用。”

曲復舉著筷子遲遲不敢動。

一是害怕他吃了這烤鴨沒錢付賬；二是擔心他在這兒美滋滋的吃著香噴噴的烤鴨，變成一只貓兒，只能看不能吃的自家小姐會忍不住用爪子撓他。

“怎么了客官？”拿著空托盤還沒走的伙計見狀，很是疑惑的看了桌上的烤鴨一眼，“是這只烤鴨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曲復放下筷子搖了搖頭，然后又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注意這邊，才沖著伙計招了招手。

伙計納悶的把耳朵湊過去。

“那個，我要是說，我吃了這烤鴨沒錢付賬……”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方才還笑瞇瞇的伙計臉色一下變了，“不是，我——”

曲復慌亂的擺著手想要解釋，伙計卻沒給他解釋的機會，沉著一張臉伸手揪住他的衣襟，把他整個人拽起來后，又動作嫻熟的把他一路推到了店門外。

“滾滾滾！趕緊給我滾！”伙計像趕蒼蠅似的趕著曲復，“沒錢還學人來吃什么烤鴨？快滾！”

曲復抬腳欲進店門，被敏銳的伙計察覺，伸手一把推倒在地。

“怎么，還想吃霸王餐？”伙計豎眉叉腰，居高臨下的看著曲復。

四周有人群漸漸圍攏過來想看熱鬧。

曲復忙站起來擺手道：“不是，我東西落里面了，我要進去拿東西。”

伙計沒讓他進，自己轉身去曲復先前坐著的位置上看了看，只有一個空竹簍。

他哼了一聲，提起那只竹簍快步走到店門邊甩給曲復：“拿了東西就趕緊滾！別在這兒妨礙我們做生意！”

曲復伸手接住那只竹簍，低著頭一瘸一拐的擠出人群，往先前那條巷子去了。

先一步離開的黑貓已經等在了那里。

“小姐，剛才的事，您都看到了吧？”曲復問道，“現在世道真的變了。那些開門做生意的，你要是去給他們送錢的，他們能把你當爹一樣供著。可你要是表露出一點你沒錢付賬的意思，他們立馬就會翻臉不認人。”

程緲“嗯”了一聲。

曲復還以為她是接受了這個事實，正要再多說幾句安慰一下她，就聽得程緲道：“可是你剛才沒有報我的名字。”

所以，她想驗證的事情還是沒能驗證。

那么，剛才的試驗就不能算數。

曲復懂了她的意思，背著竹簍又重新去了另外一家店，是賣燒餅的。他要了一只燒餅，接過便轉身要走，被眼疾手快的店家攔住。

“客官，還沒給錢呢！”

“哦，這不是我要吃，是我家小姐要吃。”曲復道，嚴格按照程緲給出的臺詞繼續往下說著，“知道我家小姐叫什么嗎？程緲。你確定還要錢？”

說完，他還特地鼓著眼睛，擺出一副兇狠的樣子看著店家。

沒想到，店家比他瞪得還兇，順帶還抽走了他手里的燒餅：“沒錢來吃什么燒餅？嘁，還搬出你家小姐。我管你家小姐是誰，就是天皇老子來了，吃燒餅照樣要給錢！”

“咚！”

店家抄起黑亮的菜刀，猛地一下剁到了菜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