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下意識就閃身躲進了旁邊一條小巷子里。
穆時遠大概也是著急回家，經過那條小巷的時候根本沒有多看一眼，徑直就從那里走了過去，拍響了自家大門。
門房上的人一看是穆時遠，便忙不迭開了大門出來迎接。
“客人呢？”穆時遠抬手止住了府上下人的問安，一邊往宅子里走一邊問身邊跟隨的人。
一個下人聞言忙道：“在花廳呢。”說罷又補充一句，“大小姐和俞叔都在。”
雖說穆家上下的事都是由穆時汀在打理，現在大周朝也沒有在男女大防一事上太過嚴苛，但穆時遠還是覺得，自家大妹終歸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招待外男這種事，并不是很適合。
哪怕身邊有俞叔陪著，他還是不放心，所以匆匆給縣令告了假，從衙門趕了回來。
當然，這其中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那就是大妹差人傳話說，來的這位客人，是當初在那棵怪樹面前救了他和白術的恩人。
既是救命恩人登門，那他無論如何都是要回來見上一見的。
正好，也看看那位救命恩人，到底是不是付懷瑾說的許絀。
轉眼，花廳就到了。
穆時遠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坐在陰影里的少年。
這一次，沒有了少年刻意的低頭遮擋，他能清楚看到少年完整的臉部輪廓以及五官——
與衙內畫師繪出來的許絀的模樣大相徑庭！
“哥。”穆時汀看到了站在花廳外的穆時遠，忙出聲喊了一句，人也跟著站起來，“你回來了。”
穆時遠點頭嗯了一聲，抬腳走進花廳，看向已經起身的少年人，拱手施禮道：“許公子。”
“穆大人。”
“聽大妹說，許公子此次登門，是有事找我？”穆時遠看出許絀已經在這待得有些不耐，便干脆省去了不必要的寒暄，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不知是什么事？”
許絀也很痛快，向著穆時遠伸出手掌，手心朝上，答道：“索要謝禮。”
其實他倒是想委婉含蓄一點的，可誰讓真正救了穆時遠的人，是程緲呢。自打知道穆時遠家境殷實之后，程緲就一直鬧著要讓他來穆家問穆時遠索要救命之恩的謝禮。
當然，所謂的謝禮，程緲也是有明確目標的。
錢。
她只要錢。
其他的什么古玩字畫，她不需要，主要是懶得再去典當行典當，所以思來想去，還是錢最好。
穆時汀讓人傳話給他時，也只有簡短的幾句話，像這種許絀登門是為了索要謝禮這種事情，自然是不會讓傳話的人一并帶給他的。因此，穆時遠在聽到這句話后，錯愕了好久。
“小鬼頭，你快問問他是不是想反悔不認賬？”在聽到許絀說了那句話后，就一直暗暗盯著穆時遠看的貓兒此時終于忍不住出了聲。
許絀當然不會這么問，但程緲說的話，也不能裝作沒聽到。
想了想，他開口提醒道：“食人柳。”
穆時遠已經想到了。
畢竟他和面前這個少年人并沒有什么交集，唯一的一次，就是那次他擋在他和白術的面前，把食人柳打敗了的時候。
他還記得，當時他問了這個少年人的名姓，說是日后好登門致謝的，可這個少年想也不想的拒絕了，現在又——
“許公子是遇到什么難處了嗎？”穆時遠覺得事情只剩下這么一個可能，“許公子要是遇到了難處，大可直接說出來，興許，我還能幫上一點忙呢。”
“那倒不用了。”許絀搖搖頭，“穆大人已經為我做了很多了。”
先前穆時遠還沒回來的時候，他就聽穆時汀說過了。這些日子，在縣令和付懷瑾都認為是他為了錢財而滅了唐家滿門的時候，是穆時遠一直堅持稱他不可能做這樣的事。雖然穆時遠堅持這樣說的理由，是基于他對他沒有能力做到這件事的判斷，但他還是心存感激。
“穆大人只需把謝禮給我就好。”
穆時遠垂下眼簾思索。
對方忽然找上門來，張口閉口都是謝禮，看來，遇到的難題多少是與錢有關了。
既是與錢有關，那事情便好辦了。
思及此，穆時遠揚聲喊了俞叔，待俞叔上前后，就湊到他耳邊低聲交代了兩句。
盡管穆時遠說得小聲，但獨占了整把椅子的貓兒還是聽到了他對俞叔說的話，黑乎乎的貓臉上流露出絲絲滿意：“唔，這個穆大人看起還不錯。”
整整兩匣子錢呢，應該夠她和曲叔花很久了吧？
程緲心內望著天想。
她沒有說后面的話，少年只聽到了前面，雖然好奇程緲為何會忽然夸贊穆時遠，但他還是忍住了沒問。
其實也沒什么可問的。
對于程緲來說，你只要乖乖聽她的話，乖乖按照她說的做，順了她的心，遂了她的意，那她基本上看你就會順眼。
就像她現在看他一樣。
“許公子喝過這茶了嗎？”賬房離花廳有些遠，盡管俞叔已經找了府上腿腳最快的小廝過去，還是要花一些工夫。他們總不能就這么干巴巴的相互望著，于是穆時遠眼角余光一瞥，就看到了桌上擺放著的茶水，“這茶是大妹才從外面買回來的，味道很好。許公子可以嘗一嘗。”
許絀依言端起了手邊的茶盞呷了一口：“嗯，是很好喝。”
這話說得，怎么讓人感覺像是在敷衍呢？偏生又從對方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敷衍之色，有的只是認真。
穆時遠不由失笑。
就在這時，抱著兩只匣子的小廝和俞叔一道從外面走進了花廳。
“公子，東西拿來了。”俞叔道，示意小廝把兩只匣子放到桌上。
小廝照做，而后退了出去。
“許公子。”穆時遠打開了面前的兩只匣子，一錠錠銀元寶乖巧躺在里面，幾乎要晃花了人的眼，“這是謝禮。那日，多謝許公子仗義出手相救。”
許絀扯扯嘴角帶出一抹笑不說話。
窩在椅子里的黑貓已經嗖地一下躥到了匣子旁邊，黑乎乎的貓爪子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