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濘快忘了自己當初是究竟為什么想要當上天帝了。
天帝是一個極具誘惑的位子,是這三界的大神之一。誰能坐上這個寶座,便能證明誰才是真正有資格進入“平青境”的人。
他對“平青境”沒有興趣。但是他就是想成為天帝。
或許是娘親當年死亡的時候留給他的陰影吧。
娘親是老天帝的一個小妾,只是一個小小的仙娥,沒有太多的姿色,甚至在老天帝后宮中是有一些發灰的存在。
可這耐不住老天帝寵他娘親。但這似乎與人皇的后宮有一些相像。那些天妃們將娘親的骨髓抽干了。
本是比人妃要能活的更長久的一個仙娥,硬是在帝濘面前迅速變老,成了一個走路都在拉風箱的老女人。
帝濘那個時候才突然明白,誰都會死,你是神仙也會死。
娘親說,你當上天帝,給我壽命吧。
或許是那個時候,帝濘便突然想當上天帝了。他拼了命的往前跑,想要奪得老天帝的青睞,當上天帝為母親換來壽命——
可究竟什么時候變了?
帝濘想,為什么要把壽命給你?你要入土了。
帝濘想,我能不能讓自己再活的更長久一些,當更久的天帝?
他知道老天帝從魔族那里拿回了什么,那個東西乃是魔族致邪之物,但有一個可怕的功能,那就是逆天改命。
帝濘在老天帝死后的第三天,偷偷進入了那個密室。
娘親已經入土好多年,直到今日帝濘才成為天帝。說不后悔是假的,但他似乎也不后悔。
他伸出手摸向那個邪物之時,一切便變了。
那個東西被魔族稱為“致邪之物”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它會把人的貪欲無限放大,甚至變得扭曲。
帝濘終于瘋了。
他伸出手觸摸那個東西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變成這個樣子——
虞弦欲言又止的模樣在他面前若隱若現,甚至無法抹去。
——我不是帝陽,你傷心嗎?
帝濘很想這么問他,可惜他沒有勇氣。也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看到帝陽時,便知道一切都沒了。
帝陽出乎意料的沒有告訴虞弦究竟誰是帝陽,把他送走了。
很遺憾,帝濘沒有看到帝陽的表情。
說起無情無義,他算什么,帝陽才是真正的無情無義。
他為了來到天界甚至走上帝位,受傷的鮮血只怕比帝濘還要多。更是不擇手段至極。
帝濘被關入這里時,曾見過帝陽了。那么老的一張面孔——
你覺得你還能活多久?嗯?
帝濘伸出手跟著一片鐵欄桿,去觸摸帝陽。
那么猙獰的一張臉。
他不知道這究竟是說給誰聽的。他們二人,一個蒼老縱橫,如同歲寒枯枝,另一個半邊臉爛成了骨頭——
帝濘想笑。
魔族的那個東西已經在他體內了,拿不出來了。帝陽想要多活,也沒有辦法了。
我們這么爭來爭去,究竟是為了什么?
沒有人知道了。
很快就會有人來結束他的性命了。他和帝陽,誰都得不到好處。
帝濘僅剩的一顆眼珠子輕輕轉了一下,便看到站在角落里的人。哪個人沒有多做掩飾,坐在一只白虎身上,一身袍子垂在腳下。
“這里確實很冷……”那人面容模糊,似乎有一些像云霧了,幾乎只在微微一瞬便能消散。他把自己鎖在一片白袍中,嘆氣似的說道。
帝濘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看著那人:“你來了。”
那位白袍人微微頷首,問道:“你想走嗎?”
“你想讓我走嗎?”帝濘道。
“不想。”白袍人回答的迅速,似乎沒有多加思考便說出了回答。
帝濘僵硬的勾了勾僅剩的半邊嘴巴,隨即整個人僵硬的倒下了。渾身化為一片血污,里面的東西露了出來。
那位白袍人也沒有多做停留,俯下身拿起那顆元珠。
長生蠱已經在帝濘體內生根發芽,與他的元丹融為一體。想要完整的取到這顆珠子,最好也最利索的方法便是將人體煉化了。
這名白袍人何其明白。
他將元丹放入袖子,便消失了。
且說孟岱華,他并沒有什么心思去折磨一個小仙童,將他扔在一旁便朝里走去。
他遠遠的便聽到有人對他說話。
“孟族主。”聲音蒼老卻冷靜,甚至沒有一點老年人的感覺,孟岱華深知此人正是那位新上位的天帝,但沒有心思與他周旋。便打算忽略他。
可誰知只在一瞬間,孟岱華便只覺身后殺氣襲來,一個翻身便伸手抓住了擊來的劍鋒。
劍身冰涼,在他指尖甚至有了一些成冰的模樣。孟岱華認得這把劍,這正是宋元序的“含玉”。
孟岱華收回手,看向老李頭。
老李頭右手持劍,笑得有一些莫名其妙。他看到孟岱華轉身,道:“看來孟族主迫不及待去拿‘長生蠱’了。”
孟岱華:“滾。”
老李頭表情一僵,隨即又笑道:“年輕人著實年輕氣盛……”
孟岱華轉身便走。
“孟族主。”老李頭在他身后笑道,“關押帝濘的地方在這邊,您走錯了。”
“宋元序……宋道長呢?”孟岱華問道。
“嗯?二位關系不錯?”老李頭含蓄的看了一眼孟岱華,皮笑肉不笑道,“是我老頭子想多了……聽說孟族主似乎對小宋道長不太滿意?”
孟岱華道:“沒有。”
老李頭點點頭:“那便好……宋道長這幾日有一些頭疼,還在歇息,孟族主先隨我去取‘長生蠱’吧。”
孟岱華道:“嗯。”
他不確定老李頭究竟是怎么想,或者他不清楚老李頭的手段,若是太過張狂,只怕后果不堪設想。
畢竟宋元序此時此刻在他手中,這貨還是一個沒靈根的上仙。孟岱華只擔心到時他連自保的機會都沒有。
雖然孟岱華摸不準他度雷劫時,那一身突然而來的靈力究竟怎么回事。
孟岱華在之后觸摸宋元序之時,卻沒有從他體內觸摸到靈根的存在。
那么宋元序身上那時的靈力是哪里來的?孟岱華不知道。
宋元序這個人——太奇怪了。奇怪到孟岱華有一些懷疑他究竟是哪里來的。
性格溫和的甚至與煊和宮有一些出入,每一個人都是性子剛烈,只有他一個人在那里格格不入。
還有那把叫做含玉的劍。明明不是他一個煊和宮弟子能拿的住的。煊和宮掌門不應該連這一點眼力都沒有,他不可能給自己的弟子這把劍。
還有宋元序這一身奇奇怪怪的靈流。明明沒有靈力,哪里來的靈流?不難猜測他已心生心魔,但只是一個心魔,孟岱華還可以對付。
可……
孟岱華沒有找到一絲心魔的靈力。
他不應該對什么人,甚至是仙道修士這么上心。
可是拋開宋元序這一修士身份,他是孟岱華真正喜歡的人。
僅僅這一點,孟岱華就不會拋之不管。
“長生蠱”是必須要帶回魔族的東西,它在外多待一秒鐘便會多一些威脅,孟岱華還沒有打算讓這種東西現世。
但是當他看到微微掩著的天牢大門時,便突然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老李頭的笑容也終于掛不住了。
快步走入天牢,老李頭便徹底笑不出來了。鎮守天牢的三只神獸皆倒在了血泊中,體內的元丹全部被人拿來了。牢獄之中只剩一探血水。
孟岱華朝老李頭問道:“‘長生蠱’呢?”
老李頭竟然只是愣了一小片刻,他朝孟岱華笑道:“只怕被帝濘帶走了……他被‘長生蠱’吞噬靈力,此時應當走不遠,我等去追應當可以追上。”
孟岱華面不改色,直接扭頭便走。
雖然老李頭看不出來,但孟岱華還沒有瞎,那一攤血水應當就是帝濘。
——有人把“長生蠱”帶走了,但不是帝濘。
帝濘已經死了。
那么會是誰?
其實是誰都有可能。“長生蠱”世間僅此一只,不但長生,甚至還有可能會助一些人道行大漲,在那些人眼中,“長生蠱”的副作用幾乎可以不記,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世人皆有貪欲,對于那些人的來說,他們的貪欲就是變強,“長生蠱”剛好幫助了他們,何樂而不為?
孟岱華閉上眼睛,微微從中察覺到了一些“長生蠱”的靈氣,可惜四周飄散,已經沒有太重的味道去助他尋找了。
“長生蠱”隨緣而出。若是沒有其中因緣牽引,任你將這世界翻過來,你也找不到它。但若是你能從中抽繭剝絲,找到其中因緣,不用你去尋找,它也會自動來帶你身邊。
總是孟岱華不想承認“長生蠱”這玄學東西,但他此時就是找不到。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于是他轉身要去尋找宋元序,又被老李頭叫住了:“孟族主。”
孟岱華不想理他,卻見對方遞過來含玉。
老李頭又是那張笑臉:“劍是好劍,還與宋道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