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都怪昨晚喝太多酒。歆歆很早就醒了，這是她第一次品嘗到酒的滋味，說不清是什么味道。

床頭柜上放了一杯白開水，起床之后一飲而盡。簡單的洗漱，把窗紗拉起，打開了房間的玻璃門，走到了外面的露臺上。

清晨的風微涼，輕風拂面，加快了頭腦的清醒。空氣中還有微微的小雨，雨滴吹在胳膊上，吹在脖頸上，有些許的寒意。

一動不動地站在露臺邊，臉色透出一絲蒼白。

臥室門開著，霍其琛輕輕走了進來，房門在他身后合攏。

歆歆安靜地站在露臺的欄桿邊，絲毫沒有察覺有人靠近。

露臺上那寂寞的背影，那寂寞的情緒，霍其琛一一看在眼里。站在門口半晌，內心的一絲一毫霍其琛都清楚感知到，可是，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痛苦。

那是一種怎樣的無力和絕望！

清晨甚寒，他走近為她披一件披肩。

歆歆沒有回頭，她知道只有他。她在等待著霍其琛為昨晚的事情開口訓她。

果然，開口第一句話，直接問：“昨天，為什么要去喝酒？”他的眼底有一種之前從未見過的惱怒。

歆歆轉過臉，恍恍惚惚地看了一眼，又再次避開，淡淡反問一句“我可以理解為你現在是在關心我嗎？”

“我當然關心你。”霍其琛脫口而出。

“那么，你是以什么身份來關心我呢？”長長的睫毛抬起，微蹙著眉，歆歆望著霍其琛，一雙黑蒙蒙的眸子，帶著迷惑。

霍其琛一震，歆歆的問題總是一針見血。

是啊，他到底是以什么身份站在這兒呢？

他又應該以什么身份呢？這個問題完全把他給問住了，答案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在歆歆面前，他從來沒有贏過。

霍其琛的聲音隱隱開始顫抖，勉強回答：“歆歆，我對你是有責任的，我有責任把你照顧好。”

責任？又是責任？

責任的牽絆來自奶奶。

奶奶與自己毫無血緣關系，但是，真心把自己當做親生孫女來疼愛，和奶奶一起生活的時間，是陪伴她一生的溫暖。只是，上天早早地把這份幸福時光收回了。而霍其琛是奶奶唯一的兒子，從名義上來說，她應該喊他一聲“叔叔”。這一點，霍其琛曾經無數遍地提醒過自己。

退無可退，奶奶是他一貫的盾牌。

歆歆凝視他，倚在露臺的柵欄邊，脊背挺得筆直。

可是，眼神是最容易出賣人的，情動的模樣，在眼睛里是藏不住的。

霍其琛總是自欺欺人。

她相信自己的感覺。

歆歆望向他的眼眸深處，帶著悲傷、帶著失望，帶著凄楚，仿佛想看穿他的自欺欺人。眼神中包含了千言萬語，這樣的眼神，絞痛了霍其琛的心臟，痛徹心扉。

但，他的目光忽然越過她，落在她身后遠處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霍其琛的沉默讓她越發不安，歆歆的語氣也變得越發滿不在乎：“我為什么不可以喝酒呢？”神色專注地看向窗外，頓了頓，“我已經成年了，不是嗎？”

霍其琛臉上驀然變色，“戚歆歆！”忽然喊她的名字。

自他們認識以來，這是第一次喊她全名，低沉的聲音中帶著滿滿的嚴厲，口氣像極了一位父親。歆歆并非蠻不講理，自然聽得出責備之下的焦急與關切。她無時無刻不在渴望得到他的關心，只是，這種關心不是來自長輩。

十年前，自從他牽著她的手走出孤兒院的那一刻，霍其琛便是她人生的全部，她愛他，準備用一輩子的時間。

“不要拿長輩的語氣教訓我！”倔強地別開小臉，不想再聽下去。

霍其琛難以察覺地吁出一口氣，耐心地看著她，說。

“歆歆，生活不同于童話，成年人的世界你還不懂。”霍其琛幾乎已經忘了要責備她的初衷。

他了解她內心深處的煎熬。

只是，一顆少女的真心，是他一個滿身滄桑的中年男人要不起的。

別無選擇。

“我是不懂，我不懂明明相愛的人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你可以告訴我是為什么嗎？”歆歆靜靜地抬眼看著他，一字一字說給他聽。

在她眼中，霍其琛看到了隱隱的淚光。

歆歆每次都可以把他逼至無處可躲，無處可退，霍其琛強行壓制住對她的心疼。

“歆歆，......”因為單純，所以倔強。

欲言又止，眼神中卻有千言萬語的衷情。

猶猶豫豫，最終還是維持沉默，他的目光再次看向別處，最終落在遠處的一處風景。

手隨意地搭在柵欄上，凝視著窗外的風景，微風清涼，確實讓人格外清醒。好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并排站在露臺上，終于，霍其琛還是輕輕說道：

“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很無奈的。”他的聲音沉沉的，透著一股深深的、深入骨髓的悲哀與絕望。

歆歆仿佛聽不懂他的話，轉身，坐到陽臺的座椅上，蜷在沙發一角，她感到有些寒冷。隔了很久很久。

霍其琛走到她身前，緩緩蹲下來，說“歆歆，你才只有十九歲，你懂嗎？你值得一切更好的。”

“最好的我已經遇到了。”歆歆的眼睛就那樣大大地睜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始終不讓它涌出來。

“以后，你一定會后悔的，我不能那樣自私。”

“后悔嗎？我只會后悔我們已經浪費了這么多的時間。”歆歆再次打斷了他，那水汪汪的眼睛深深深深地凝視著他，像是要鉆進霍其琛的瞳孔里。

歆歆一點一點靠近他，握住他的手，將他的手緊緊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十分依戀地看著他，晶瑩的淚水流過他的指間，把霍其琛的心都撕碎了。

悲哀地，滿是心疼地凝視著她，好長時間沒有說話，他艱難地努力動了動嘴角，艱難地迸出兩句話。

“我們，不可能。”

“我會恨你的！”

“我寧愿你恨我。”

他極力控制住了每一個欲望的瞬間。

戚歆歆的生命里只有霍其琛一個人，霍其琛也只有歆歆。

霍其琛是歆歆黑暗無光的生命中，突然闖入的光芒，這樣的光芒太溫暖了，她不可自拔地靠近他。

兩個相依為命，深深相愛的人，卻注定不能在一起，還有什么是比這更讓人絕望的呢？

霍其琛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內心的孤獨，痛苦，掙扎和煎熬，可是卻不能安慰她，他比她更要心痛如割。

“既然這樣，那就不要干涉我交朋友的自由。”歆歆在霍其琛離開房門前淡淡地說了一句，語氣比寒冰更冷。門口處，停住腳步，微微側頭，

“交男朋友！”冰冷的話傳入耳邊。

戚歆歆太過年輕，自然不會懂得，太愛一個人是會令他窒息的。

這次霍其琛沒有回頭，他的臉色蒼白，勉強壓制著內心的痛楚，心如刀割。

兩個人，遍體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