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小河往里走,在這排小樓的倒數(shù)第二棟,顧盼又瞧見了那條金毛阿福,正耷拉著腦袋趴在院子里,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隨意搖晃著。
看都顧盼走過來,阿福只抬眼看了一下,又低下頭去盯著面前的螞蟻看了。
不能出去的日子,狗生無聊。
張老頭正帶著老花鏡在擺弄他的花,原色圓形木桌上放著一個錄音機,正從里面放著顧展鵬夫婦聽不明白的古怪聲音。
也不是聽不明白,好像平常村里放的大電影里面有聽過這種話,哦,是日本話。
看到顧盼他們又出現(xiàn)了,張老頭從眼鏡上方微微抬眼,捧著自己的花盆轉(zhuǎn)了轉(zhuǎn)身,有后背對著他們,一副我不歡迎,請離開的模樣。
林月季臊得臉上發(fā)燙,扯著顧展鵬的衣角,趕緊叫你閨女回來。
但是她閨女已經(jīng)自來熟地打開人家的小鐵門,走了進(jìn)去。
“阿叔,你聽我說,我真的很有誠意租你們家的房子的。”
五分鐘之前,張老頭覺得這個小姑娘怎么臉皮這么厚,都說了房子不租給你咯。我不過是出國帶孫子一兩年,等他上幼兒園我就回來了,房子租出去我回來還要費勁收拾,搞不好那點租金,還不夠我收拾房間。
五分鐘之后,顧展鵬覺得,自己閨女是從哪里學(xué)習(xí)的這些知識啊?從養(yǎng)花到養(yǎng)狗,居然都說得頭頭是道,讓那老頭都不住地贊成。
五分鐘之后,林月季也十分有感觸,嘖嘖嘖,你這條狗是什么狗?哮天犬嗎??每天多少下水多少肉類都是固定的?還要溜出去散步?我家婆婆都沒活這么精細(xì)。對不起婆婆,不是說你是狗。
這邊花阿姨從房間里出來,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只見剛剛那個小姑娘正坐在自己老頭旁邊,掰著手指確認(rèn):“我記得了,夏天三天洗一次,冬天最少兩周一次;洗完馬上要用干毛巾擦干,然后用電風(fēng)筒吹干;電吹風(fēng)必須用熱風(fēng),但是不能靠太近,以防燙到阿福。”
“每天最少散步半小時,如果時間允許,還要和它玩球。”
“每天要吃……”
她每說一條,張老頭就點一下頭,不錯,記性很好,說一次全記住了,比老陳好多了。
不過回頭還是要把要點抄下來,貼在房門口,這樣就不會忘記了。
花阿姨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這是整哪出?
張老頭看了自家老伴一眼,笑著點頭道:“這是顧盼,等我們出國了,他們家就租我們的房子住,她會幫忙照顧我們家阿福,等下給老陳打電話,不用他來了,省得他嘰嘰歪歪的多話說。”
每月給他兩百塊錢人工他還不樂意,現(xiàn)在我還不用人工,人家還給我倒貼錢。
張老頭看一眼還是淚汪汪的阿福,心中嘆了口氣,小姑娘說得對,阿福就像一個小孩子一般,親人不在身邊已經(jīng)夠慘了,如果連熟悉的生活規(guī)律都找不回來,那得多沒安全感啊。
阿福微微閉著眼,享受著主人的愛撫,可不是嘛,幸好您答應(yīng)了她,被她這么繼續(xù)說下去,我都快覺得人間不值得,狗生無趣了。
好可憐的我啊。
花阿姨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拍了拍自己老頭,低聲道:“你進(jìn)來。”
“你們坐,啊,那顧先生顧太太,你們也坐,我等下就來。”
劉老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覺得顧盼是他寶貝阿福的救命恩人了,一改之前的高傲,十分友善地招呼顧盼一家落座,自己隨著老婆子往屋里去了。
林月季環(huán)視周圍精致的花草,透過窗口看到里面整齊大氣的客廳,還有十分洋氣的露臺,側(cè)著身半邊屁股坐在折疊的木椅上,不確定地問道:“他真的要把房子租給咱住了?”
顧展鵬也不大確定,問道:“這得多少錢啊?”
顧盼眨眼,不是還沒聊到嗎?人就給叫走了。
不過就沖我耐心照顧他家愛犬的份上,怎么都應(yīng)該便宜點吧。
同樣有這個疑問的就是花阿姨,她家老頭子平常是不管事,但是其實軸得很,尤其是在他在意的事情上面。
退休之后,他在意的無非就是這條兒子帶回來的狗了。
所以她也不貿(mào)然直接說房子不能租,而是問道:“這人咱不認(rèn)識,你打算房子就給他們住了?如果把房間里的電視、收音機、電風(fēng)扇給搬走了怎么辦?我們在那么遠(yuǎn)的,回來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劉老頭正要開口,花阿姨又說:“而且退一萬步說,就算沒搬走,萬一給使壞了,怎么辦?你打算租多少錢?”
這些問題嘛,還真的沒想過。
“你說租多少錢合適?”
我說租多少錢都不合適,又不差那點錢。
不過花阿姨沒說,而是繼續(xù)道:“你看,我們的彩電是兒子從日本帶回來的,才用不到兩年,整個小區(qū)就我們家的最好,有錢也買不到。還有這收音機、電風(fēng)扇,全部都是新的,你自己算算得多少錢?”
劉老頭覺得贊同,有錢都買不到啊。
“但是我都答應(yīng)了他們了,總不能反口吧。”
“這樣,我看他們就不像有錢人,我們給一個高一點的價格,他們付不起,自然知難而退了。”
劉老頭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夫妻倆商定,走到院子,只見顧盼正盤腿坐在地上,用梳子給阿福梳毛,不時還摸一把它的下巴。
阿福舒服得瞇著眼,已經(jīng)把腦袋擱到顧盼的腿上,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樣。
看到劉老頭走出來,顧盼笑瞇瞇地道:“阿叔,你家阿福照顧得真好,我聽說這金毛尋回犬如果生活不好,這毛色就不漂亮了,不僅暗沉,還會脫毛。我想到阿福這么漂亮的毛如果掉了,那得多慘啊。”
阿福仿佛也想到了自己掉毛的慘狀,啊嗚地低吼一聲,舔著顧盼的手不放。
張老頭準(zhǔn)備好的話就說不出來了,扯了扯自己老婆,你來。
花阿姨吞了下口水,不去看阿福的眼神,斟酌著開口:“我們剛剛商量了一下……”
“阿姨,你這蝴蝶蘭也養(yǎng)得很好……”
花阿姨本來要說房租的事情,聽到這話,生生拐了個彎問道:“你居然還知道這是蝴蝶蘭?”
“不僅知道這是蝴蝶蘭,我還知道這一盆盆胖嘟嘟是多肉。”
顧展鵬和林月季對視了一眼,看來女兒是猜對了,也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