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郝長久都沉浸在游移不定的情緒當中。逃離了藍色海洋酒吧,卻逃不出李凌云秋水雙瞳里流轉的深沉渴望與無盡奔放,逃不出自己對花朝月夕、似水柔情的沉迷眷戀,老郝不覺己陷入了深不見底的猶豫彷徨。
李凌云是一時興起、快意風月嗎?聽著她對那段初戀往事的傷懷,她絕不是那種飛揚浮躁、水性楊花的女子!她是真的愛上了自己嗎?可自己百無一用、窮困潦倒,除了酒量是一無所長啊!貿然拒絕會傷害她,可也不能辜負秀麗啊!這是桃花運還是桃花劫呢?無休止的思慮和追問讓老郝冥思苦想、煞費心神。
就在郝長久鬼迷心竅、魂不守舍的時候,公司一場風波襲來。事情的起因正是“肉圓臉”那批醫(yī)用防護用品,由于其粗制濫造而導致產品臨床指標的持續(xù)下滑,公司深陷退貨浪潮,信譽江河日下,最終導致一單重要的戰(zhàn)略合作意向前功盡棄。接二連三的滑鐵盧驚動了公司高層,董事長章元成大動肝火,召集董事會對此事進行了全方位、深層次剖析。于志平那人渣做賊心虛,事先早已把責任甩得一干二凈。賈存亮避重就輕、道貌岸然地承認了銷售推介環(huán)節(jié)的工作失誤,而問題的根源————醫(yī)用防護用品購置失誤造成產品質量粗劣的責任,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咱們的郝大主任身上。更可恨的是,于志平儼然盤馬彎弓、殺氣騰騰的姿態(tài),叫囂著要秉公辦事、一查到底。老郝心里邊咒罵邊忖量:紙里包不住火!難不成他已知道我和李凌云的事情,還是對自己在那批明膠的購置上始終油鹽不進而心懷怨恨呢?管他呢,于公于私,老子與他翻臉都已是遲早的事情。問題是他在四真堂浸淫多年,也算位高權重、樹大根深,再加上他老泰山“李半城”的威懾,就自己目前的地位和實力,只怕連控訴他的機會都沒有,更別奢談與他當面對質了。再說,自己粗枝大葉地覺得那“肉圓臉”是李家的親戚,萬事不曾留有后手和證據(jù),如今別說超然事外,即使想撇去于志平應當承擔的責任也是萬般不能。結局會是什么?調動、降級還是直接開除呢?唉!要殺要刮、悉聽尊便吧,老郝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等待著潘多拉魔盒的最終打開。
世態(tài)炎涼、人心叵測。處在風口浪尖的老郝對此感觸頗深,最近來總務部聽他談天吹牛的人越來越少了,進入公司,總覺得背后有人在說長道短、竊竊私議。前段時間尚且巧言令色、口口聲聲喊著“郝主任”的賈存亮見面時更是一笑而過。那是冷笑、嘲笑還是內心深處的獰笑呢?他就那么急于站隊、公然攤牌甚至落井下石嗎?老郝喟嘆職場中人的卑污輕賤,其實,上次在皇尊御膳已能得出結論:他與那于志平早已是一丘之貉!
人是漂泊的輪帆,家是溫暖的港灣。郝長久那一顆凄惶失落的心只有回到家、回到妻子白秀麗身邊,才能真正安寧下來。愛的最高境界是互相欣賞,老郝夫妻就很有那么點兒意思。他眼中的妻子麗質天生、美玉無瑕,這份對妻兒盡善盡美的滿足感、自豪感始終激勵著他在寂寞寥落的人生歷程上蹣跚踱步、孤獨前行。而秀麗對他更是愛到了相滅相生、百依百順的程度。除了因他不時酗酒傷害身體而嘮叨埋怨,秀麗就像寵愛孩子一樣伺候他過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開門、洗漱、吃飯、看電視、睡覺,老郝下班回家后的生活就這樣一成不變地溫馨幸福著。餐后,老郝斜靠在床頭看著電視,秀麗收拾妥當就搓著護手霜來到他身邊。妻子身上清新淡雅的芬芳讓老郝從那些千頭萬緒的煩悶里超脫出來,將軟香溫玉的秀麗往懷里一攬,不由自主就精蟲上腦了。
風雨過后,白秀麗摟著懷里靜靜出神的丈夫,柔情蜜意地擦拭著他脖頸和臉頰上的汗水。這個讓她氣著惱著卻又牽著掛著的男人此刻就倚靠在她的心跳之上。蕙質蘭心的秀麗在丈夫一進門時就看出了他的心事重重,也聽慣了公司小姐妹們的碎語閑言,可她從來不去過多的嘮叨和盤問,那是市井小民、粗蠢村婦的路數(shù)。她也不忍心嘮叨盤問,磕磕絆絆地行走在這個陌生的都市,兒子又跟著爹娘,她們的愛情早已升華成相依為命的濃濃親情。老郝喘息未定又憂思暗生——生活壓力與生命尊嚴、秀麗與李凌云,源源不斷的命題就這樣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郝長久百無聊賴地坐在辦公室里,回味著昨夜星辰昨夜風。女人真好,除了酒,只有女人能讓老子忘記煩惱。可女人多了也是麻煩,像咱老郝這個水平層次,根本消化不了啊。電話的振鈴聲突然打斷了老郝混賬、齷齪地想入非非,“喂!郝主任嗎?”老郝未曾搭話,那邊就傳來了“小米兒”甜得發(fā)膩的聲音,“章總讓你到她辦公室去一趟!”“小米兒”果然從銷售部調到了公司總部,只是那姓于的素懷虎狼覬覦之心,這丫頭怕也難逃魔爪,章元成找我什么事?調動還是直接除名,這是人事部的職責,無需老板親自過問啊!老郝邊走邊想,不覺已來到董事長辦公室的門前。
“進來!”聽到敲門聲,里面答應了一聲。老郝開門進去,只見對面辦公臺前的章元成放下手中的文件,和顏悅色地來了句:“老郝‘好酒場’,哈哈哈!過來坐!”章總邊說邊指了指他對面的皮椅讓老郝先坐下。“董事長,您找我有什么指示?”章總的平易隨和讓老郝更加忐忑不安。“哎呀!你也是公司老人兒了,不要這么拘束嘛!”章總誠心正意地說:“相處多年,知道你的脾氣性格,咱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此次退貨風波的處理的確有些委屈你了,我也知道主要責任還是在于總和賈存亮那邊,但鑒于李老的臉面,我很難動真碰硬啊!”提起李振元,章總一口一個李老。在公司多年,老郝知道:四真堂不過是振元集團產業(yè)鏈下游的一個企業(yè),多年來做著近水樓臺的生意,對于李振元,章總自然開罪不起。“可我意想不到的是,凌云那丫頭竟會親自替你出面撐腰,這臨海城能讓她正眼相看的男人可是不多喲!”章總兩眼放光,別有深意地看了老郝片晌后直截了當?shù)卣f:“老伙計,我就不繞圈子了!第一,以后,于志平你就敬而遠之吧。只要他不是太出格,我都懶得理他,反正他糟蹋咱們一萬,他岳父那里還能掙回十萬,人錢小事,犯不上讓李老難堪。第二,凌云那丫頭素來任性,我看這次對你還真動心了,她的情況你也知道些,侯門一入深似海,你小子好自為之吧!況且你與白秘書伉儷情深,也犯不上為這露水姻緣再弄得家宅不寧啊!”一席話說得老郝似有所悟,原來涉險過關是因她仗義執(zhí)言。可他納悶的是:好自為之究竟是章總的諍言還是李老的警告呢?與那于志平仇怨日深,以后在公司該如何縱橫捭闔、與狼共舞呢?唉,腿襠里夾算盤———走一步算一步吧!
下班了,下班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就這一樣好處,即使是晝短夜長的冬季,也能在金色余暉里駕車踏上歸途,老郝覺得這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尚未走進車庫,老郝的手機鈴聲已響起,他按一下接聽鍵,一個溫柔嬌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在藍色海洋,過來喝一杯。”老郝躊躇不定、默不作聲。“你就不該謝謝我嗎?”聽她如此激將,老郝只好答應下來。
豪華包廂彌漫著如泣如訴的歌聲,醒酒器里已蕩漾著芳醇的紅酒,李凌云坐在沙發(fā)上,深情款款地望著開門進來的老郝:“過來坐!”她拍拍身邊的位置,老郝就怯手怯腳地坐了過去。李凌云身上散發(fā)的香氣竟讓老郝漸漸心平氣靜了。“到振元來吧!現(xiàn)在只有天天看著你,我才能安心做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杯兩盞下肚,李凌云已如秋閨怨女般傾訴起綿綿不盡的相思。老郝木訥寡言、莫衷一是,李凌云一往情深、癡狂不已,雙頰嬌羞飛揚地倒在了老郝懷里。
“經(jīng)過了許多事,你是不是覺得累……”聽著這滿是滄桑憂郁的歌聲,輕輕攬著依偎在他懷里風情萬種的李凌云,郝長久些許醉意化作滿腹相思。唉!跟往事干杯吧!他感覺自己正在遠離軀殼、遠離秀麗、遠離自己曾忍辱負重、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