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的空氣一瞬間壓抑了起來，只余寂靜。

尊尼抬起頭，視線越過年輕護工，看向了他身上的老護工，試圖從那雙混濁的眼睛中看出一些異樣的情緒。

可惜，他幾乎一無所得，只能從中看到越來越深厚的懷疑。

也是，不該出現的人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大半夜的，任誰來也會在心中多出相似的異樣想法，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目的來。

——“換成是我的話，此刻應該也會是一樣的吧。”

尊尼在心中自嘲，像是卸下了什么負擔，反倒是忽然一笑，開始繼續往二人處走去，雙手重新從衣兜中抽出，莫名其妙的做了幾個伸展的動作。

年輕護工上前，將老護工擋在身后，不知道從哪里抽出了一把手槍，對準了尊尼，語氣聽起來有些慌亂：“停住！就站在那里！不要再動了！”

“如果停下的話，我怎么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呢？”

尊尼歪了歪頭，忽然道：“你說對吧……2112號病床的沈詢先生？”

“2112號病床？你在說什么？”年輕護工神色一愣，眉頭皺起，一副對這話感到莫名其妙的樣子。

尊尼心疼的摸了摸頭頂的幾根發絲，把它們的位置擺正，隨后便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喂喂喂，老兄啊，都到了這一步了，你還真的還有繼續裝下去的必要了嗎？”

他張開雙臂，毫無防備：“只要再把我這個嫌疑人員當場格殺，將疑點都丟到我身上，完成邏輯閉環，從此海闊天空啦！”

“嘖，討人厭的聰明人。”

陌生的聲音從年輕護工的口中傳出，下一瞬，就在老護工一臉不敢置信的眼神中，他的整個身軀便如同受熱融化的蠟像一般，突然間發生了可怖的形變現象，皮膚一塊塊的向下掉，隨著肉色的褪去，漸漸露出了內部亮銀色的金屬結構。

即使已經做好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可當真的看到沈詢的這副姿態時，尊尼心中也是不由得升騰幾分驚訝，完全沒想到居然會是這個樣子。

——這算是什么？

——終結者嗎？

“我還以為你會用你那個怪酷的非人形態的。”尊尼眉頭一皺，在空中比劃了幾下。

沈詢意外的問道：“你認識我？”

“造成數個護工瘋的瘋、跑的跑的怪物，你覺得這個研究中心還會不認識你嗎？”尊尼反問道，聲音提高了半分。

按照尹覺從空間那里取得的信息，[攻略者]的身份都是從某個[災]級的異障點中找到的幸存者，靈魂和軀體都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污染，故此才被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動用權利暫時扣押下來進行研究。結合先前從老護工那里套的話、尊尼現在透露出來的信息，一個隱約猜測出現在了沈詢心中。

——難道說在進入劇情世界前，還有一段身份漸漸載入的緩沖期？

——將那個叫酒井的護工弄瘋的……是我？

為了印證這一點，沈詢披上人皮，又將姿態重新切換了回去，指著手臂上增生的幾顆眼珠道：“你是說……這個？”

尊尼遲疑了一瞬，忽然有些好奇的問道：“你為什么要問這個？”

“我為什么不能問這個？”沈詢反問了回去，已經得到了答案，即是只有短短的一瞬，憑借[他化]帶來的思維模擬能力，他也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對方眼神中那難以掩飾下去的情緒。

毫無疑問，他確實是曾經看見過這個樣子的自己。

被這么一反問，尊尼也是醒悟了過來，微微一笑道：“沒錯，糾結這些問題的根源確實是沒有任何必要。狹路相逢，剩下的便只有思考該如何取勝。”

——嗯？

——你又懂了？

看到尊尼忽然改變態度，沈詢心中可以說是一堆的問號，完全搞不懂這個家伙的思維方式。

在不知道還有沒有的監控下，他并沒有換回正常的姿態，而是直接以這具怪異之軀，進行最后的確認：“……也就是說，你想打架咯？”

“打架？哦對，我就是想要打架沒錯。”尊尼一愣，隨后笑容越發愉快。

“[戒律生成協議]還在繼續生效，一切與超凡相關的生物或是能力都會受到壓制。想必拿到這個身份已經不久了的你也知道，夜晚是壓制力度最強的時候，會導致異常生物的昏闕，要想把你的同伴們帶出去，不解決我是不可能的。”

他將左手攤掌朝下越過頭頂，右手握拳朝上置于側腹，擺出了一個并不算太標準的架勢后，忽然自語道：“按照瀛洲的傳統藝能，那句話我該怎么說來著的？”

“前白熊組若頭、素手喧嘩流免許皆傳、現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精神科主任……

尊尼獲加，見參！”

不由沈詢分說，在話音落下的一瞬，轟然的暴烈氣息便自他的周身擴散而出，仿佛在他的背后凝聚成了一個龐大而模糊的輪廓，隱約給人以一種靜謐的神性之感。

——“這是……這個世界本土的超凡力量？”

參考樣本過少，一時間，沈詢也無法分辨這道虛影的真假，只能暫時將這一幕記下，隨后嘆了一口氣，像模像樣的也拉開了他法兵形意的架子。

“看來……是得打過一遍才能好好說話了啊。”

“無來無去一白身。”

沈詢垂目低眉。

“法兵形意，沈詢。”

話落下的一瞬間，尊尼動了，襲身起伏如虎，拔步踏地如雷，氣勢之兇囂霸烈，堪稱一絕，足以叫尋常人兩股戰戰，瞬間失去反抗之心。

沈詢神色淡然如常，人皮包裹內，沉重的汞血一滴滴劇烈滾動，流經他胸口那兩顆已然干癟的心臟，然后便飛快的轉變成了蒸汽，暗合坎離交匯、龜蛇盤結的丹道至理。

那仿佛機括咬合的清脆聲響又在他耳旁響起了，咔噠的一聲，虛幻而又飄渺，伴隨著強烈的痛楚而來。

忽的，他抬起了手，一根根銀色的血管畢現，輕聲道：

“活性化程度30%，[銃槍]閉膛完成。”

“一階蒸汽推動，重汞侵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