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引起南派武盟注意,欲要除之之人,在此時的這座城中,怕是沒幾人。何況候總管再怎么易容,身量、鞋碼總是不變。”四殿下道。
“好,如今身陷賊窩,老奴就是拼卻性命也會護四殿下周全。”候總管扮作的老者依舊裝作路人模樣,與四殿下說道。
花玉雷在溪柳鎮見過四殿下,雖然當時徐公子藏匿的身份,但身為南派武盟之人,花玉雷還是知曉了四殿下身份。花家除卻精于武學,本就是商家,從不做虧本買賣,這也是那日他為何會在危急情況下回護四殿下。此時他們幾乎已可知那老者便是宮中之人,四殿下早晚要知道這座城正在經歷什么,由他知會一聲也好。幾個人抱著如此也算省事的心思,懷著對四殿下接下來反應的戒備和揣測,觀望那邊。寧霜兒也滿是憂慮地望著四殿下,如今眼前這些人既已布下天羅地網,四殿下只身前來,哪怕他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啻于羊入虎穴。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擔心一個高冷孤傲的人,這樣的人處于險境,怕是更易引人憂心傷懷。
四殿下果真如那些人所愿神色震怒,卻也只如愿了一半,他還沒有知曉稷城實情后的憂急不安。“拼卻性命護本殿下周全?候公公當真會言語,不知是誰放了恩來客棧那場大火,是誰棄本殿下于不顧!”四殿下的聲音陡然增大,在煙花聲中隱隱約約傳向這邊。馮二肉鋪的幾位都是個中高手,聽識也高于常人,此時都不言語,或意態自在,或嚴肅剛硬地豎了耳朵聽。
“是誰放了火,四殿下何苦質問老奴?四殿下又如何知老奴在場?”候總管一聽四殿下這話,低下了額頭,行禮道。宮中經久歷練的總管公公,便是再心虛,再心慌,也會審時度勢作出鎮定模樣。
“候公公腰牌此時可還在身上?”四殿下問道。
候總管的一只耳朵幾不可見地動了動,這是他表示回想和緊張的一個細微動作。那日風大火大,風大吹起袍角,露出腰牌。候總管未做聲。是誰放了火,為何放火,到底想隱藏怎樣的秘密,四殿下也未再追問,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若還有足夠的性命,不若省了氣力,去自行追查。
“四殿下,剛老奴聽聞此城中已遍布炸藥,關乎民生社稷,還望四殿下體恤疾苦,放老奴前行。”
候總管說罷這句話后,便等著四殿下的反應,據他所知,四殿下無論如何不是完全置百姓于不顧之人。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四殿下沒有反應,甚至都沒有讓馬匹讓開半分,依然只定定地望著他。
自四殿下大聲質問的那一句后,被稱作候公公的老者和四殿下又說了兩句什么,馮二肉店門前的人未能聽到。卻見那老者垂首片刻,驟然從袖中放出飛鏢,直直射向四殿下的馬,“四殿下,恕老奴多有得罪。”
這句話那幾位依然未聽清,然而不管是何種情況,眼見這被稱作候公公的老者其實是藏匿其形者,并非善類,他們卻沒人有了出手的意愿。
“候公公,可是大內候總管?”粗髯大漢問道。
“正是。”司馬易答道,“聽說候總管善易容之術,如此這般不就對上了?”
只見那候公公此時哪里還是傴僂之姿,分明是一個雖年已不惑,但身形甚健之人。只是雖易容易得好,出手卻平平,那一鏢離馬還有半寸遠之時,就被從馬上飛躍而下的四殿下徒手接住,朝候公公反射回去,鏢在兩人身前化作一道銀線。候公公運足全力,勉力躲開。
寧霜兒飛身向前幫四殿下,那四人也并未阻攔,反而花月容與司馬易亦隨著寧霜兒飛身向前,不知他們是去幫忙,還是去加害,寧霜兒中途停在他們身前,戒備地看著他們。在候公公又飛出另一枚飛鏢之時,花月容手中拋出細長綾緞,寧霜兒出手阻攔,劍勢甫出,被司馬易未出鞘的劍擋住。“這該死的師徒關系”,眼見花月容綾緞已穩穩飛出數丈,再是阻攔也阻攔不及,寧霜兒在心中罵道,心緒復雜地望著師父。明知師父在將她推上一條她并不愿去走的路,卻在師父攔住她的瞬間,心中曾有的對師父尊崇的那種感覺從深處劃出,使她下意識地頓住了動作。這是最后一次,寧霜兒望著師父,在心中起誓道。好在花月容是在幫四殿下,她的綾緞縛住了候公公。
“不管你有沒有覺得這應是最后一次聽為師之命,為師都要告訴你,此時你沒得選,已到了這樣時刻,也大體由不得你。”司馬易像是看中了寧霜兒心中所想一般,在寧霜兒身邊低沉地說道。
未及寧霜兒回答,就聽花月容大聲對四殿下道:“四殿下,此人該當如何處理?”
四殿下漠然。附近有尚未歸家的三三兩兩的人,他們本來依然沉浸在這樣一個難得開懷享受煙花盛宴的日子里,看到這里的打斗情景,嘴里嘀嘀咕咕大概罵了些什么離開了。也有再遠一些的零星之人在因一個格外別致爛漫的煙火而興奮地打著呼哨,蹦蹦跳跳。四殿下本就端朗,此時沉色睥睨的模樣,在燦爛天光般的琉璃色彩的映襯下,顯出可望不可及的華貴。“如何處理此人,難道不是早有定論?”
“好,那便依四殿下所言。”花月容撤去綾緞,放候公公飛身而去,似與四殿下為默契合作的伙伴一般。四殿下則波瀾不驚般地望著他們,那目光無論如何也不像是望著敵人。
面對如此詭譎莫測,太過出人意料的場景,如果說站在波折最前端的寧霜兒,會在腦袋里使千萬問號奔騰而過,最終忍不住跳將起來,大呼怎么回事。經歷了如此多事情,一步步走來,此時面對著第一個對她說起她的魯莽、歷練缺乏,大意輕敵的四殿下,寧霜兒用懷了破敗心情的目光盯著四殿下的同時,心中的澎湃不解終是敗給了不動聲色的絞盡腦汁,雖因信息的匱乏,隱隱頭痛,心中卻開始隱隱開始覺得米鎮一役看起來使得稷城空虛,此時四殿下鎮定自若的樣子,當真對這空虛帶來的險境無所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