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場小雨,許承林爺爺從稍顯泥濘的草地里站起身來,提上褲子,慢騰騰地走回院里,洗了洗手,坐到桌子旁的樹墩上,看著桌上的刀,開始思量起來。
這把刀是自己打的,雖然沒多少錢,但拗不過孫子的苦苦哀求,找鐵匠買了塊半成品的鋼,打了這把刀。
孫子沉迷舞刀弄槍讓他有些無奈,手頭攢了一些錢,許承林也到了娶媳婦的時候,他就想著找個媒婆給搭個線,說個媳婦。給倆人在鎮上蓋個房子。不能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過一輩子。
許承林不知爺爺的算盤,他也有自己的計劃,朝廷正在舉辦一年一度的比武大會,分四個擂臺,短兵器、弓箭、套路武術、和摔跤。
比武大會旨在交流,點到為止。首先在鄉鎮上選拔出四個比賽項目共二十人,推薦到縣,縣里再打擂,再選出每項五人共二十人,以此類推,再到府、州,最后進京參加最終的比武大會。能在這次比武大會上顯露頭角的,必然會有更多機會,被高官權貴聘作保鏢,或有長相英俊的被哪家大小姐看上,都是經常有的事。
就在許承林瞎想的時候,屋外傳來爺爺的呼喊聲:“承林,鍋開了沒有啊,這么長時間了。”
許承林忽然想起來還燒著飯呢,豈止燒開了,再燒鍋就漏了,許承林趕緊應聲:“好啦好啦。”
隨即把剛走神的時候塞進灶里去的一根木頭又拉了出來,拿水澆滅了。
掀開鍋蓋,一大團蒸汽撲面而來,聞著香氣,許承林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他把窩頭撿到大碗里,把剩的冬瓜菜端出來放到灶沿上,甩了甩被燙到的手,又飛快地把篦子提出來扔到一邊,舀了兩碗黏粥,端了出去,許承林的爺爺看見飯好了,也過來幫忙,把窩頭和菜端了出來,許承林放下粘粥碗,又跑進去拿筷子,分完筷子剛要坐下。
爺爺一甩手:“又不洗手!先洗手,快去。”
許承林極不情愿地放下筷子“哦”了一聲,就去洗手了。洗完手,許承林拿起一個窩窩頭就啃,此時他爺爺還在想給許承林娶媳婦的事,許承林喝了一口黏粥,先開口了:“爺爺,那個~我想去那個比武大會,去看看。”說完就埋頭吃飯,他知道爺爺肯定不愿意讓他去。
果不其然,爺爺眉頭皺了皺,語重心長的說:“承林,你別凈想那些不著調的事,好好過日子,比什么都強,就你這兩下子還比武?人家要是給你倆大嘴巴子,我真怕給你打傻了。”
許承林則是一臉不情愿,卻頗帶自豪地說:“我在鎮上跟他們比劃對刀,沒有一個能比劃過我的。”聲音越來越小,仿佛想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爺爺生氣了,訓斥道:“你又跟人家打仗?你忘了上回鎮上那個誰跟人家耍劍耳朵被削下來了?你老老實實的,比么都強!”
“老是說削掉耳朵,掉耳朵,我又不是他,我就是想跟人家比劃比劃,比武大會那是點到為止,我又不跟人家拼命。”許承林一臉不耐煩,老大個不愿意,扔下筷子回屋里去了。留下爺爺一個人在屋外嘆氣。
良久,爺爺無力地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弓著腰,步履蹣跚地走到門前,看著屋內背對門側躺在炕上的許承林,無奈地說道:“你先吃飯,先吃飯。”
回應爺爺的只有沉默,過了一會,爺爺只好答應:“讓你去行了吧,快起來吃飯吧。”
許承林“騰”地一下子跳了起來,在床上打了一套不知道在哪學的第三路長拳,轉過身喜笑顏開地對爺爺說:“放心吧爺爺,待孫兒酒足飯飽,打上京去,定不會讓我老許家蒙羞。”
爺爺無奈笑笑,“你別把炕踩塌了,快下來吃飯。”
許承林飛速下炕吃了飯,爺爺又囑咐道:“今天是常莊集,一會去趕集的時候別忘了把那兩只鵝帶上賣了,別老是跟人家打仗。”
“好嘞好嘞,知道了知道了。”許承林進屋收拾好東西,把兩只大肥鵝扔進筐里,背起來就跑了。
“回來別忘割點草。”看著許承林的背影,爺爺又喊道。
“好好好,知道了。”
“看著路點,別滑倒。”
“好好。”
“有賣什么好吃的,看見了想吃就買。”
“行行。”
看著不斷遠去孫子的背影,爺爺還在不斷叮囑著……
到了常莊,趕集的在常莊最寬的那條街,許承林到了后隨便找了個地方卸下筐子,蹲下來開始吆喝:“大肥鵝,肥鵝大,吃鵝好過吃粑粑,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千年一遇的大肥鵝了嘿!”
肆無忌憚的虛假宣傳并沒有為許承林招攬到顧客,反倒是讓他嗓子干了許多,許承林從筐里大鵝屁股底下掏出葫蘆來,拔開蓋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水,就在這時一個約摸50歲滿臉皺紋的婦人,領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過來了,二人身著布衣,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傭人,年輕的姑娘,生得一張漂亮的小圓臉。
看著來生意了,許承林扔下葫蘆,搓了搓手,笑臉相迎,問道:“來看看鵝唄,又大又肥。”老婦人瞥了一眼鵝,問:“怎么賣的。”
許承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笑嘻嘻的說:“一只六錢,第二只五錢,兩只一塊買一共是一文一錢。”
老婦“嘖”一聲,搖了搖頭,說:“那邊還有一個,比你這個肥多了,人家才四錢一個。”
許承林拿手拍了一下大腿,湊到老婦跟前,小聲說道:“四錢您買鵝蛋還差不多。有也是拿水灌的!你看看我這鵝,活蹦亂跳的,也沒灌水也沒干別的,咱干買賣就是講一個良心。”
許承林拍著胸脯打包票,雖然他根本沒見過另一個賣鵝的,更不知道人家灌沒灌水。老婦旁邊的小姑娘忍不住笑出聲來,老婦王媽曾告訴過她,上來就說自己講良心的,多半是奸商,要是說完還拍胸脯的,鐵定是奸商!
果不其然,老婦聽此一言,扭頭就走,許承林一看不好,趕忙挽留:“你要是真想要,再給你便宜一錢,兩只給你算一文。”許承林仿佛吃了多大的虧一樣。
老婦身形一頓,回頭說:“家里來客,買完東西就剩七錢了。”
“誒,不是還有……”旁邊的小姑娘有些納悶,明明還有七文五錢的呀,只不過話說到一半,被老婦狠狠瞪了一眼,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忙閉嘴。
許承林一看就明白了,說:“姐姐誒,我也不跟你打馬虎眼了,九錢,要就要,不要就算。”
老婦王媽心中竊喜,臉上卻是一副吃了大虧回去要挨罵的樣子,“行吧行吧,真是倒了大霉了,碰上你這么個賣鵝的。”又對旁邊的小姑娘說:“小英,看清楚他長什么樣,以后別買他的哈。”
叫小英的姑娘“哦”了一聲,憋住沒笑。拿出一文錢遞給許承林,許承林伸手拿錢,不經意碰到了小英的手,他倒是沒什么感覺,小英卻像觸電了一般趕忙縮回手。
許承林接過錢,一摸兜,不好意思地看著面前二人,說:“我……我忘了我沒帶錢……要不,要不這個葫蘆找給你們,我昨天剛掏好的。”許承林拿起葫蘆。
“你……你這小子”王媽氣不打一處來,提起兩只大鵝,對小英說:“走吧,唉,真是的,什么人啊……”
小英強忍著笑,從許承林手里奪過葫蘆,俏皮地一轉身,跟著王媽走了,王媽斜眼看著小英拿了葫蘆,點了點頭,也不看許承林一眼就走了,其實一文拿兩只鵝王媽也是絕對不虧的,更何況還白撿了一個葫蘆。不過生意場上嘛,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是非常危險的,稍有不慎就會在談判交鋒中被對手發現破綻,從而使利益的蹺蹺板朝對方一側傾斜,王媽自是深知這點。
看著二人背影,許承林笑著搖搖頭,背起了筐子,王媽以前也在他這買過兩三次東西,每次套路都不一樣,不過目的無一不是為了省點錢,這次的小英估計是新來的,以后估計要和王媽一樣了,唉……
再次搖了搖頭,許承林不再瞎想,在集市上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