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蕭一言不發(fā)，眼觀鼻，鼻觀心，老老實實坐在車廂的后半部分。

簾子在馬車的疾馳中上下翻飛，露出的荒野大道在午后陽光下別有一番韻味。

但鄢小蓉很快就憋不住了。

“喂，王蕭。”

“嗯。”

“你知道天山的懸天宗正在舉辦秋宴嗎？”

“知道。”

“你有沒有興趣去看看？”

“沒有。”

“聽說那里可是有很多名人呢！十大宗門哎！你就不想看看他們長什么樣子嗎？”

“不想。”

“為什么？”鄢小蓉倒是越問越來勁兒。

“沒有興趣。”王蕭認真地回答。

“那你去過什么地方？又對什么事情感興趣？”

鄢小蓉的身上看不到一絲大家閨秀的樣子，明明白白就是一個山村野丫頭。

王蕭只看過她幾眼，就能發(fā)現(xiàn)她有一個標志性的動作：喜歡在說話時甩一下腦后的麻花辮，仿佛是肩膀被那一刀剪的“掃把”扎得癢癢了。

“很多地方，都沒興趣。”

“嘁……那你可真無趣……”鄢小蓉撇撇嘴。

王蕭淡淡一笑，并不打算接話，然而還沒能安靜夠半分鐘，她又想到了新鮮的話題。

“喂，王蕭，你準備到哪里去？”

“入關(guān)。”

“沙門關(guān)？”

“嗯。”

“嚴國？”

“嗯。”

“你去嚴國做什么？”

“旅游。”

“你以前從沒去過東三國嗎？一直都在北國？”

“嗯。”

“看你這年紀，真應(yīng)該去一趟東三國！那可是全大陸最繁華的地方！作為云游人，沒去過可真是太虧了！”

“嗯。”

王蕭一邊回應(yīng)，一邊在意識中打開系統(tǒng)地圖。

浩氣大陸上有不少國家，但只分布在大陸的東面、南面，以及北面。

北部地區(qū)在一千年前就已經(jīng)完成了統(tǒng)一，統(tǒng)稱“北國”，所以原王蕭這些年在北國境內(nèi)的旅行才能這么順利。

南部則是由千千萬萬個群島組成，故而南部地區(qū)的國家無一例外都是島國，其中還有不少原始部落、氏族、家族……

唯獨東部地區(qū)最特殊，有著全大陸超過80%的人口、完全自給自足的生產(chǎn)鏈，以及永無休止的三國之爭。

東三國：嚴國，水國，云國。

因此，一般東三國在平民口中也叫“嚴水云”。

這三家姓氏已經(jīng)斗了幾千年，從兵荒馬亂的年代，一直到如今的繁榮昌盛、國富民強，那些明爭暗斗也從未停歇。

原王蕭一直沒去東三國的原因，就是東三國的國籍與歸屬問題。

東三國有一個特殊的要求：外來人士想要入關(guān)，必須得從三家里選一個國籍，從此在“本國”的行動可以最大限度放寬，也可以享受平民物價，以及購買房契、地契的權(quán)限等等。

同時，未被選擇的另外兩國就會對此人關(guān)閉一切友好通道，非官籍人士想要獲取通行權(quán)將十分麻煩。

這對于跑任務(wù)的王蕭而言，可以說是最大的制約了。

“哎，王蕭，你為什么要選擇嚴國啊？”鄢小蓉似乎對這個問題非常感興趣。

“它近。”

“什么？這算什么理由？難道你對東三國沒有一點了解嗎？”

鄢小蓉滿臉震驚，對王蕭這種隨意的態(tài)度十分不理解。

由于每個國家的國情不同，民風(fēng)民俗不同，甚至有許多律法都不同，隨意選擇的結(jié)果很可能會讓自己后悔終生。

因為國籍一旦選擇就不能更改。哪怕犯了罪被流放境外，另外兩國礙于《東三國公約》也絕不會收留。

王蕭微微頷首：“有過一點了解。”

“什么了解？！”鄢小蓉又來精神了，臉上的兩顆眼珠仿佛會發(fā)光。

“它那里殺人不犯法。”

“……”

鄢小蓉看著他的眼神頓時像看著白癡。

嚴國打打殺殺確實不犯法。

只要沒毀了別人的房子和財產(chǎn)，沒給國家造成特大經(jīng)濟損失，沒嚴重影響城市的秩序……官府就不會來管你。

這是好聽的說法。

不好聽的說法是，人均戰(zhàn)斗力太強，管不了。

兩百年前，嚴國皇宮曾經(jīng)被掀過屋頂，皇帝在睡夢中還被剃了頭，自那以后嚴國律法就改了。

“你？你是因為這個原因？！”

鄢小蓉心里一點也不相信。畢竟對王蕭這種文弱書生來說，嚴國的這個“特點”可不是什么優(yōu)勢。

果然，王蕭搖搖頭。

“不是。”

“那是因為什么？！”

“它近。”

……

……

沈小南背著王蕭的畫卷御劍而立。

不遠處，路童半蹲在巨大的酒葫蘆之上。不遠處的蘇人智也在棋盤中央盤膝而坐，閉目養(yǎng)神。

三人都在通過各自的方法尋找王蕭的方向。

沈小南單靠畫卷上的氣息，就能將目光投向遙遠的東方。

路童憑借酒香包的感應(yīng)，也得出了同樣的答案。

蘇人智則是用棋盤和棋子，占卜更詳細的方位和距離。

三人停在王蕭剛待過的驛站附近，隱隱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息正在逼近。

“先前這里有一名相士，提前將這里的人遣散了。”蘇人智緩緩睜眼說：“王蕭應(yīng)該也是在那時候走的，我們來晚了。”

聽聞王蕭已經(jīng)逃脫魔掌，前方的沈小南暗暗松了一口氣。

“那你知道這股氣息是什么東西嗎？”路童遙望著蒼茫的天際問。

“很強，和天山的異變有關(guān)，不出意外應(yīng)該是季馨遠搞的鬼。”蘇人智答。

沈小南還是沒有說話，只有路童皺起了眉頭：“季馨遠？她怎么一下子變得這么強？”

蘇人智想了想：“應(yīng)該是魔道計劃中的一環(huán)，目前她只是一顆棋子。”

“目前？”沉默許久的沈小南忽然抓住了他的關(guān)鍵詞。

“是的。卦象顯示，這僅僅只是目前，未來的她還會有很大的變數(shù)，也許她的背景并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么簡單。”

蘇人智眼中有些擔(dān)憂，似乎心里還有更多不好的猜測沒有說出來。

“那現(xiàn)在我們也沒法跟她硬碰硬了？”路童回頭問。

“嗯。”蘇人智點頭：“趁早離開吧。”

“她不會繼續(xù)攻擊天山嗎？”

“不會。”

話音一落，三人同時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希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

好半晌，沈小南才神色復(fù)雜地搖了搖頭。

“也許不是吧。”

饒是蘇人智也不能在這個問題上給出肯定的答案。

只有路童對此沒有特別的想法，畢竟懸天宗和他也沒什么關(guān)系。

“那事不宜遲，我們趕快出發(fā)吧！”

“等等。”蘇人智低頭看了一眼棋局，皺眉道：“我們得繞路，不然會撞上。”

“行，你走前面，我倆跟著。”路童說罷，干脆地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

沈小南沒有異議，默默點了點頭。

……

……

王蕭一邊打瞌睡，一邊聽鄢小蓉嘮嗑了一路。才知道原來她也是嚴國人，因為天山秋宴才跑出來的。

得知王蕭鐵了心要加入“嚴”字陣營，鄢小蓉對他的態(tài)度就完全變了。

跟失散多年的家人一樣。

而且因為王蕭是第一次去東三國，鄢小蓉便昂首挺胸，直接原地化身金牌導(dǎo)游。

從歷史、地理、人文、環(huán)境……通通說了個遍，甚至連帶他去什么地方玩都想好了。

在東三國，無論是嚴、水、云哪國人，統(tǒng)一能令人興奮又自豪的事情，就是“拉人”。

——拉動一個無陣營的人加入己方，似乎是每個東三國人都熱衷的一件“閑事”。

鄢小蓉知道，雖然王蕭不是被自己拉動的，但只要帶著他入關(guān)，官府就會默認是她的功勞，從而給她撥一份補貼。

正是因為這份補貼，她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親自護送王蕭到達沙門關(guān)。

風(fēng)雨無阻，雷打不動！

結(jié)果，由于這份過于激動的心情，她忘記了占卜。

但凡她能冷靜一些就應(yīng)該知道，這個災(zāi)星去哪兒，哪就容易出事……

-

是夜。

馬車終于抵達雞鳴山驛站。

此時距離沙門關(guān)還有半天的路程，只是深夜不好在野外趕路，馬兒也需要適當?shù)男菹ⅰ?/p>

老婦人將馬匹牽去馬廄，鄢小蓉則帶著王蕭敲開了客棧的門。

“客官幾位？”

“三位，兩間房。”

“好咧！”

王蕭跟著客棧伙計走進一間單人間。

房間不大，打掃得很干凈。

他一坐下來就擺起了桌子與筆墨紙硯。

這是他給自己制定的“計劃”。

平時遇到一些好看的風(fēng)景、物品，就用系統(tǒng)攝像功能拍下來，有空的時候就照著畫。

這樣一來，修為提升的速度將是打坐冥想的三倍。

俗話說，熟能生巧。技術(shù)總是要練的。

能同時提升畫技和修為，這是唯一的方法。

他這一畫就是一夜。

天山域，雪魈王還在窮奇消失的地點，盲目地四處轉(zhuǎn)悠……

-

次日清晨。

三人再次上路，沒有絲毫耽擱。

“駕——”

老婦人趕車的手法十分嫻熟，說她是職業(yè)車夫也沒有人會懷疑。

“喂，王蕭，你昨晚整宿亮著燈，干嘛呢？！”

鄢小蓉今天故意坐到了他的對面，方便嘮嗑。

“修煉。”王蕭答。

“什么？原來你這么勤奮啊？那你現(xiàn)在什么修為了？我應(yīng)該叫你王蕭修士，還是王蕭地仙啊？”鄢小蓉問起來也不避諱。

“后者。”

“哦哦！原來是地仙高人！久仰久仰！”鄢小蓉學(xué)著一副老江湖的做派，向他拱了拱手。

聽完車內(nèi)二人的談話，前方的老婦人倒是有些詫異了。

“純文修能年紀輕輕就有這般建樹……此子心性了得，應(yīng)是個胸襟開闊之人。”

老婦人暗暗點頭，擦除了心中最后一絲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