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先生的臉變得有些朦朧，漸漸地，陳平凡有些看不懂對方的表情。
“之前司徒公也曾懷疑過我，怎么這回還輪到你了呢？”先生笑得很淡，話語里也沒有什么波動，“天涼，先進來說話吧。”
陳平凡點點頭，踏過門檻走了進去。
之前他曾多次幫先生修繕房頂，所以進來之后也是很自然的走進院內的石桌邊。
石桌上擺放著一盞油燈，旁邊則是一本翻開的古語書籍。
陳平凡隨意的翻了翻，都是一些拗口的語句和古人的名言。
“要喝茶嗎？”先生走入房內，順便問道。
“有勞了。”陳平凡既然已經走到了這里，自然是不擔心對方逃離。
他伸手摸了摸兩個石凳，嘆了口氣隨即坐上。
不一會兒，先生端著精致的茶具放在了石桌上。
他熟練的為陳平凡滿上一杯碧綠的茶水，陳平凡接過來，聞了聞贊嘆：“先生的茶品一如既往的高啊。”
包玄清也愛喝茶，平日里陳平凡沒事就會幫著他沏，名貴的茶水他也會泡，不過去卻泡不出先生這般的幽香。
“書讀得多了些，茶藝也學過兩招，上不得臺面，和叁貳壹你平日所做的事情比起來，差得遠了。”先生抿了一口茶，愜意的呼出一口氣。
“先生剛才是在院中讀書？”
“是啊，每日都會看，你沒來之前已經看了半個時辰了。”先生笑道，隨后沉吟一會兒繼續說道，“可以告訴，你懷疑我是五支花的理由嗎？”
他直奔話題，陳平凡的笑意也消散了。
“我與那五支花剛剛交了手。”陳平凡望著茶水中自己的倒影，“他所使用的的劍招詭秘飄忽，面對我的攻擊，他能以各種手段反擊。”
“哦，那你為何想到了我？”先生淡笑道。
“他左右手的劍法，都很強。”陳平凡望向先生，“而您，我記得也是如此。”
上次先生過來檢查，就曾說過自己是左撇子，但是為了教學，最終也習慣了右手。
“就憑這個？”先生搖頭，“若是五支花擅長偽裝，這個理由可說不過去。”
“你曾贈與欣欣一本書，《仙界奇異志》。”陳平凡見他不說話，就繼續說道，“那本書可不應該在您的手里。”
“我……”
“您不需要辯解那是您的藏書，或者是自己買的。”陳平凡敲擊著桌子，“再來您這里前，我去了一趟公文室翻閱過五支花的盜竊記錄，其中就有這本《仙界奇異志》，當然，這或許也只是一種巧合。”
“但是那本書的內容并非印刷冊，而是原本，全文是用手抄錄的，這可就不一樣了。”
“五支花所盜竊的書籍可不是爛大街的路邊貨，而是有錢也難覓的書籍，那才是五支花的真正目標，這一點也正好和您送給欣欣的《仙界奇異志》契合。”
先生的笑容依舊，仿佛聽故事般的又喝下一口茶水：“還有么？”
“你曾說過你夜不能寐，心情焦躁，我雖然不清楚你有何煩心事，但聯想到五支花多月未曾盜竊書籍，我覺得冥冥之中和你有所聯系。”陳平凡盯著他漆黑的眼眸，“或者說，和你盜取的那樣東西有關。”
“哈哈，叁貳壹記得真清楚呢，明明是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
陳平凡無奈的閉上眼睛笑道：“任何我沒有解決的問題，我的印象都比較深刻。”
“這個習慣并不好。”先生批評道。
“另外還有的話，那便是我剛才得知的，五支花具有操控人心的妖術。”陳平凡微微睜開眼睛，繼續說道，“我第一日擺攤的時候，你身后那些排隊的人，其實絕大部分都沒有什么疾病，但他們突然一齊來到你身后排隊，這情況很不自然，當時我并未多想，現在回憶確實詭異。”
“……”先生沉默了一會兒，笑道，“難得你能看出這么多的貓膩，叁貳壹。”
“如果再深挖先生您的破綻，其實還有一點。”陳平凡指著石凳，“您剛才說話的聲音是在院落中響起來的，桌上的油燈和書籍也是您特意準備的吧，為的就是給我創造一個你未曾出門的錯覺。”
“但是我用手觸摸了石凳，卻并沒有一絲的溫度，若您想表示您是站起來讀書，那么如此環境下，您莫非是一手舉燈，一手看書的嗎？”
“如果不能，則說明你是剛拿出油燈不久，才剛放在石桌上我便敲響了門。”陳平凡說到此處嘆息，“也正是因為先生騙我，我才徹底了然，您就是五支花。”
私塾先生，不，現在應該稱為五支花。
五支花頷首，又飲了一口茶水，無奈笑道：“叁貳壹，有時候真的很為你惋惜，你并不愚笨，也很勤奮，卻敗在了天賦上，若是天賦能提升哪怕一個檔次，也……”
“先生，這方面我已經接受了現實，您感到惋惜我也只能一笑而過。”陳平凡搖頭，隨后他轉移了話題，“您準備接下來怎么做？”
“唔。”五支花沉吟片刻，笑道，“明日我就去官府投案吧。”
這突如其來的爽快倒是令陳平凡感到驚訝。
看見陳平凡的表情，五支花笑容不減：“真可惜啊……”
“什么可惜？”陳平凡疑惑的問道。
“可惜我們相處的時間并不久，若非如此，我倒真想交一個你這樣的知己。”五支花站起來背負著雙手，“叁貳壹，你過來，我帶你看樣東西。”
陳平凡疑惑的看著他走入私塾內，這里是包欣欣每日上課的地方，春假之后，她也恢復以往的生活節奏，每日都會來此地練字。
他會害我嗎？
陳平凡心中的疑慮一閃而過，便露出了輕松的神色。
他或許是五支花，但是現在他的身份也是一名先生，一個惦記著喝雞湯，有時候笨手笨腳說話文縐縐的讀書人。
跟著他的腳步，陳平凡走入了私塾的后屋，那里是柴房，簡單的又些木板搭建，從外表看上去并無什么特別。
“您這是……”
“帶你看看我的藏書。”五支花聲音有些自豪，但隨后低沉起來，“以及困擾我這兩個月的真正原因。”
他轉過身體，笑望著陳平凡，不過他的笑容有些悲傷。
“一個令人憤怒卻無力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