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陽下山之前，使團趕到了衛(wèi)所。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衛(wèi)所光禿禿的旗桿，那上面本應該有著魏國的大旗。而今那面旗幟卻落在地上，燒焦了一大半。使團里隨行護衛(wèi)的軍士是魏人，見此景象都默不作聲，一時之間壓抑的氛圍籠罩整個使團。

令隊伍停下，黃圣楠下了馬車，跺了兩下腳，找來衛(wèi)房潛說：“衛(wèi)侍郎，你家殿下身體可好？”

“殿下身體康健。”衛(wèi)房潛說道：“倒是你，這衛(wèi)所一事，怕是你們那位陛下不會饒你。”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黃圣楠冷冷一笑，說道：“那匪賊，像是沖著你們秦太子來的。”

說罷，黃圣楠招呼來幾名士兵，指著衛(wèi)所說道：“去，看看里面還有沒有活人。”

幾名士兵領命而去。

另一邊。

沈?qū)拋淼揭惠v不起眼的馬車旁，見無人注意自己，對著閉眼假寐的秦括稟報道：“殿下，已經(jīng)到衛(wèi)所了。”

“衛(wèi)大人呢？”秦括睜開眼，問道。

“衛(wèi)大人在與那魏國禮部的黃圣楠交談，剛剛進來時卑職看見魏人已經(jīng)派人進衛(wèi)所探路了。”沈?qū)捁Ь吹溃f完語氣里帶著一絲疑惑，欲言又止：“只是……”

“怎么了？”秦括聽出了沈?qū)挼莫q豫，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卑職總覺得今日衛(wèi)大人身材略有臃腫。”

身體突然臃腫，要么是多穿了衣服，要么是在里面套了甲胄。無論是哪種，在這個敏感的時刻，都顯得分外詭異。

沉默了一下，秦括搖搖頭，道：“不管他了，畢竟是孤的親舅舅，不會對孤心存歹意。”

“還有一件事，廉大夫今日出發(fā)開始就不曾露面，即使是午間使團歇息時也沒有出現(xiàn)。之前廉大夫不管如何勞累都要早起，在營地里打上一套拳法的。”

“拳法？”

“據(jù)說是廉大夫自創(chuàng)的拳法，可以養(yǎng)身健體。”

“噢？”秦括一下子打起了精神，這是他現(xiàn)在掌握的唯一一個疑似奸細的人：“他現(xiàn)在還在馬車里嗎？”

“在。”沈?qū)捒隙ǖ鼗卮穑骸氨奥殞ｉT前去他馬車旁詢問殿下病情如何，廉大夫隔著簾子告訴我的，雖然不曾見到本人，但是那聲音確實是廉大夫的沒錯。”

“你先盯緊他，確保他一定在隊伍里。”秦括思考一下，吩咐道。

“您怕他逃跑？”沈?qū)捯苫蟮溃骸傲蠓蚨剂鄽q的人了，荒郊野外的，再跑能跑到哪里去？”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讓你去你就去。”秦括輝揮手，補充道：“記得順便盯好黃圣楠。”

“是。”沈?qū)挶I命而去。

看著沈?qū)掚x開，秦括瞇著眼，手指彈了彈茶盞，心中自語道：廉清虛，希望你別真的是奸細……

你千萬別是。

否則，殺一位醫(yī)者，孤心里會很不好受。

外面。

被派去檢查的士兵已經(jīng)回來了，為首的伍長恭敬地對黃圣楠稟報道：“大人，檢查過了，確實無一活口，軍士身上財物還在，軍械也不曾被帶走。”

屯田軍半兵半農(nóng)，是以不會配備弓弩等大威力的軍械，只有樸刀和皮甲。樸刀外形是長木棒上安上鋼片，殺敵時雙手持握木棒，靠刀本身的重量和持刀者的力量殺人，因此又叫雙手帶；平時則是把長把去掉，換成短把就變成了農(nóng)具。這些人并不指望上戰(zhàn)場，大多時只是作為維持治安以及耕種軍糧的編外軍隊，因此戰(zhàn)力大多上不了臺面。說是軍隊，其實更像是有著武器的農(nóng)民。

黃圣楠聽完伍長的話之后，帶上身邊的侍衛(wèi)走了進去。

衛(wèi)所的矮墻上滿是噴濺出的鮮血，還有著好幾處刀砍的痕跡，看得出來，衛(wèi)所被襲擊之后經(jīng)歷了一番激烈的戰(zhàn)斗。魏人民風兇悍，北境尤甚，常常因口角之爭而當街殺人，因此即使是屯田軍也有著不俗的戰(zhàn)力。

那侍衛(wèi)姓王，本是軍中悍卒，年齡大了之后回鄉(xiāng)，因是黃家莊戶而被招為侍衛(wèi)。此刻，他拉了拉黃圣楠的衣袖，指著墻邊的幾具尸體說道：“大人，你看這幾具尸體。”

“怎么了？”黃圣楠看了半天也不曾看出什么。

“大人有所不知，軍中鐵律：每百人扎營，便使五人巡夜，每人間隔十步。”老王解釋道：“這衛(wèi)所至少有十人巡夜，但是您看。”

說著他指了指地上的尸體，比劃了一下，說道：“這幾具尸體面向朝外，間隔十步左右。這說明他們是同一時間被人用弓箭射殺的。”

黃圣楠只覺無比頭痛。弓箭是朝廷嚴厲管制之物，雖然弓不好禁止，但是帶有鐵箭頭的箭可是真真正正的禁物，凡是發(fā)現(xiàn)鑄造使用者，鐵匠與持箭之人輕則流放，重則處斬！

普通的木制箭頭的弓箭可穿不透皮甲，能穿透皮甲就說明這一定是鐵箭頭！更不要提能在夜晚精準殺人的十名弓手，能做到這一點的都是邊軍的數(shù)年老卒。還有至少百余人的人馬……這么一支力量暗中窺視，想想就讓人心驚膽戰(zhàn)！

“讓孟馮去送信。”黃圣楠想了想，對老王說道：“帶上我的印信，去大蒼山衛(wèi)所求援。”

“是！”老王跑開，不多時就帶著孟馮回來了。

“孟馮，這封信，你帶著送去大蒼山衛(wèi)所，讓那處的千戶帶人來接使團！”黃圣楠將信交給孟馮：“你夜中能夠視物，不要打火把，自己挑一匹馬，速去速回！”

這個時代，牛的生老病死都要到官家備案，肉蛋制品遠遠不夠普及，因此有夜盲癥的人占絕大多數(shù)。對上級階層來講不缺肉食，自然不會看不見，但對這些底層的人來說，夜晚能看見道路就是一項天賦。

畢竟勛貴官員可不會當信使。

孟馮接過信封放入懷中，帶上干糧，到隊伍里挑了一匹好馬，飛身而上。因為沒有打火把，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秦括呆在馬車里，看著一騎飛速而去，明白這應該是前去求援的信使，心中自語道：“看來，這位黃侍郎怕了……”

……

當夜，使團將衛(wèi)所內(nèi)尸體搬出，挖了坑，草草埋葬，便驅(qū)趕著馬車進入衛(wèi)所內(nèi)。有敵人環(huán)繞在側(cè)，自然不可能再野外露營了。因此雖然這里剛剛死了人，但還是所有人都擠了進去。

前半夜就這么安靜地過去了。

后半夜，秦括正在睡覺，突然聽到隔壁的馬車傳來一陣悶響。一聲驚叫過后，人聲喧嘩。雖然很好奇發(fā)生了什么，但由于不敢暴露自己在哪里，秦括還是按捺住了好奇心。

片刻后，沈?qū)捗嫔幊恋剡M來，回稟道：“殿下，出事兒了。”

“魏國派去求援的使者，被人割了頭，腦袋被扔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