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笙掛斷之后，他才看到剛剛的通話記錄，第二個是陌生電話，他接聽的時候看都沒看。

張歌頭發(fā)長得很快，短短幾天的時間，已經(jīng)長到了稍稍遮蓋住眼睛的位置。

他整個人隱在窗戶下的凳子上，看著面前一望無際的天空，想了想，那么多年他一個人是怎么過來的。

他忽然覺得很疲憊，不是那種壓迫神經(jīng)的緊張感，也不是對生活一天天重復的麻木感，是對眼前突然出現(xiàn)所謂的父親的無力感。

或許，如果不是他為了逃離顧笙和許默愛情故事，他就不會遇到剛剛跟他打電話的父親。

低頭看著通信記錄，長按那個陌生的電話號碼，盯著“加入黑名單”發(fā)呆良久，最終遲遲沒有按下……

他渾渾噩噩的躺在床上，把臉藏在被子下的黑暗里，不露一絲情緒。

宿舍里靜悄悄的，只有床上的人傳來深深淺淺的呼吸聲，看來睡的并不踏實。

在半夢半醒間，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他和媽媽一起生活的場景。

正活潑的年紀，張歌有著不同于年齡的穩(wěn)重。在大家都一起捉迷藏，蕩秋千，玩蹺蹺板的時候，他跟其他孩子性格不太一樣，他不喜歡聚堆玩耍，總是一個人安靜的玩積木。

其他小朋友開心的玩耍時，他在搭積木。

其他小朋友打架吵鬧時，他在搭積木。

……

他雖在角落里安靜搭積木，但照顧他們的老師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從他身邊路過，目光落在他身上，問他渴不渴餓不餓啊。

因為張歌小時候長的太討喜。

巴掌大的娃娃臉，眼尾上挑，看人說話的時候眼睛水汪汪了，笑起來還有顆小虎牙。

張歌冷酷認真的搖搖頭。

他上幼兒園的時候，媽媽總是下了班笑容溫溫柔柔的接他回家。

他從來不讓媽媽抱他。

張媽媽蹲下摸著他柔軟的頭發(fā)說：“我們小張歌為什么不讓媽媽抱呀？自己走路不累嗎？”

他掙扎著退出放在自己腦袋上的那只手的范圍，滿臉稚嫩卻異常執(zhí)著：“我已經(jīng)上學了，已經(jīng)是個小學生了。媽媽不要再摸我的頭了，老師說摸頭會變笨。”

“呀？這是誰家的小朋友啊？怎么這么棒呀！”

張歌被突如其來的夸獎羞紅了臉，不自然地伸出小手柔順自己并不凌亂的頭發(fā)。

小聲回答。

“是你家的啊。”

他帶著太陽帽，背著雙肩背包，抓著媽媽的食指，小大人一樣走在前面的牽著媽媽過馬路，紅燈他就停止行走安靜等待，等到綠燈了他會先觀察左右兩旁，大眼睛里全是認真，確定沒車輛行駛了，再拉著媽媽的手，穿過馬路。

那時候的日子，每天真的都很快樂。

雖然缺失了父愛，但他得到了媽媽所有的愛，一直美好且善良的快樂成長。

但突然有一天就什么都變了。

那天晚上夜幕降臨之后，媽媽才姍姍來遲接他回家。跟平時一樣，但又有什么不一樣了。

他只記得那天媽媽一路都沒有說話，也沒有牽他的手，他看著她自己一個人徑直略過他走到馬路上，他驚恐的跑到路邊拉住了繼續(xù)前進的媽媽，心臟受到了重擊。

這是紅燈。

馬路上來往的車輛不停的流動，喇叭聲此起彼伏。他心神不定的望向面前的女人。她低著頭，一直注視著他。恍惚間，她卻忽然紅了眼眶滴出眼淚，蹲下身把他緊緊抱在懷里。

她擁抱的力氣大到張歌覺得自己要窒息。但他還是費力地抬起手，笨重的一下又一下幫她擦著眼淚。

他不懂當時她是怎樣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樣的崩潰才能讓她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流出眼淚。

一連幾天，她的情況都是如此。

他以為是因為工作太累了，所以他決定明天要好好安慰一下媽媽。

但那天也是他徹底失去她的那一天，白天她帶他去游樂園玩耍玩，他快樂的像只脫了籠的小鳥，她們還一起吃了兒童套餐。

他想，如果那天他的安慰真的說出口，或許結果就有什么不一樣。

最后她牽著他，蹲在了那片清澈的河邊，她笑容滿面：“小張歌，媽媽帶你去找外婆吧？”

他只是睜著大眼睛眨呀眨。

他不太習慣的聽著外婆這個詞匯。媽媽不是說外婆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嗎？那他們怎么才能找到她呀？

小小的腦袋還沒想清楚，就被抱在懷里。下一秒，來自四面八方的河水進入口鼻，窒息感瞬間直沖頭頂。

他明明被抱在懷里，但陌生的恐懼籠罩在他的周圍，他開始拼命掙扎，不知道周圍是水的流動還是她的顫抖。最后，他掙脫了她的束縛。

他被一雙手往上拉，上浮間，他像是看到了她的笑容，似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