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父親的墓前離開,殷牧北邁著輕巧的步子走過門衛室。
他沒有停留,揮揮手道:“大叔,我走了。”
墓園管理員欣喜,抬起頭,用一種不屬于墓園莊嚴肅穆的笑容對著他:“好的,謝謝你配合我們工(xia)作(ban)。”
墓園管理員背上包,手里還捏著兩張五點半的電影票,他咧著嘴,對坐在旁邊一起等下班的清掃阿姨說:“走,看電影去!”
桌上的卡通鬧鐘,還差三十秒就到四點半。
墓園管理員鎖上了門,帶著女人一塊兒往外走。
清掃阿姨邊走,邊表達自己的疑問:“哎,老劉,你看那人為什么還拿了一朵白菊花走?我記得他來的時候沒帶東西啊。”
他們的正前方就是慢慢悠悠走著的殷牧北,他看上去并不著急,步速很慢,因此幾乎要被后面的中年男女給追趕上。
殷牧北右手攥著一枝白菊花,還不停的用手指去捻枝丫,花轉動起來,一陣微風吹過,吹散了些許花瓣,飄零在空中。
墓園管理員皺了皺眉:“不會吧,你看沒看清?他總不至于拿人家祭拜死人用的花吧!”
殷牧北打開門,坐進車子里,將白菊花橫放在擋風玻璃前的平臺上,擺弄了幾下,確保它不會掉下來。
接著,他發動車子,駛離了這片墓園。
外頭的大道,是回城的路,空曠而寂寥。
除了工作人員,殷牧北是最后一個離開的人。
車子一走,便帶走了唯一的人氣,墓園瞬間又恢復了往常極其靜謐的狀態。
其實,逝者埋在這兒,有時候只是為了滿足活著的人存有一份慰藉和牽掛。
躺在這兒,實際上是特別孤單的。
夜晚月黑風高、陰風陣陣的,在世時候都會怕了,這些人難道死了之后就不會怕了?
殷牧北故意拿走父親墓前的白菊花,私心是反過來讓父親有牽掛。
他搶了他的花,按照老頭在世時的脾氣,是肯定想要搶回來的。
殷正走了兩年了,殷牧北始終沒有放下。
男人不明白,為什么這兩年,自己一次都沒有夢到過父親?
也許,他永遠都是不被父親認可的那種警察吧。
殷牧北借著降職歸來,就是想拾回做警察的初心,他不懼重新再來。
他要證明給大家看,自己不僅僅能給人“當保鏢”,還能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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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棟老式居民樓的樓下。
梁意:“就送到這兒吧,我自己上樓。”
簡童依依不舍地牽起女人的手:“別啊,都到這兒了,你一個人行嗎?”
梁意表面微笑,內心MMP:我看起來有那么弱雞??
簡昀拍拍女兒的肩膀,搖頭示意她不要得寸進尺。
簡童失落地放下手:“那好吧,你自己小心。”
梁意滿臉感謝點點頭,溫柔地說道:“嗯,再見。”
她轉過身,一開始還是慢慢悠悠的。
直到一踏上那兩人看不見的樓梯,她便幾乎沒用盲人拐杖,非常熟練地上了樓,似乎腳下生風,比一般人還快些。
這一年來,她已經習慣眼睛看不見的生活了,而且在熟悉的地方,完全可以做到不像個瞎子一樣活動。
呼!
關上家門,梁意大舒一口氣。
她心想:可算甩掉這兩個人了,逼逼叨了一整天,我頭都嗡嗡嗡了。
梁意本就不是個能輕易敞開心扉的,偽裝自己是常有的事兒。
簡童說自己是個怪人,她梁意才是呢,只不過裝的好,誰也沒發現罷了。
她活動了幾下嘴角,今天上揚的次數有點多,她很不適應。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還不是為了簡童。
要是讓簡昀那個書呆子知道他女兒愛跟這么個怪咖混在一起,還不得瘋?!
趁周六不用去社區服務中心工作,本想自個安安靜靜地去祭拜一下去世的老師,誰能料到,一出門就撞上了這兩父女,還偏要好心送她去。
拖拉了一陣,實在盛情難卻。
梁意好氣啊,自己原本還計劃在墓園待久些、陪老師聊會兒天的,可外人在,有些話根本說不出口啊。
女人將拐杖收起放在外衣兜里,手機握于手中,接著脫掉外套和鞋。
梁意有些疲累了,她進門后先到冰箱那兒拿了瓶礦泉水,接著摸索到靠小花園的窗子,將窗子開了一小道縫,風這樣吹進來,不會感覺到冷,還能聞到一些不知名花兒的香味。
邊上是一張舒適的單人沙發,她順勢躺了下去,將雙腳翹在矮凳上,身體完全地舒展開來。
全世界總算安靜了下來……
梁意的房子是租來的,大概六十多平。
屋主是一對小夫妻,因為是婚房,所以當初裝修十分用心。
客廳里有一排定制書柜,梁意當初很喜歡,可惜她后來瞎了,她那大堆心理學案例資料和書籍擺在上面,現在只能落灰。
這個房子里,梁意最滿意的是浴缸。
小夫妻將朝北小陽臺打造成泡澡室,并安裝了保護私密性的百葉窗簾。
用腳趾頭想,都明白這是人家夫妻間的情趣。
梁意很喜歡泡澡,她當時一瞧這浴缸,就走不動路。一摸,積滿了灰塵,想必小夫妻后來也懶得折騰吧,正中下懷。
可惜,浴缸就在她定房子時短暫欣賞過一眼,現在失明,只能靠身體去感受了。
一年前,她歸國后,便回到這個她生長的城市——遠江,定居。
那段時間里,她因為一些原因而心情低落,就想著去遠郊散散心。
在網上查過資料后,她選擇了一條兼具遠足、探險、野營等多方位特色的線路,最后一站便是一座荒廢已久的、經常被說鬧鬼的湖邊別墅。
鬼不鬼的,她不清楚,麻煩倒是惹來了不少。
究竟那天因何受傷,在別墅里待了多久,梁意全都記不清了。
在醫院里醒來時,頭也破了,臉也受傷了。
更慘的是,她被診斷為血塊壓迫視神經而引起的短時失明。醫生不建議開刀,說是血塊所積聚的地方有危險性,讓她定時接受檢查,采取保守治療。
梁意:“要我說,一刀切下去,死就死活就活,現在這半死不活,太難受了。”